沉重的邪咒信息像铅块一样压在三人心头，河滩上的风似乎都带着诅咒的低泣。蓝烟眼中的幽绿光芒褪去，柳七爷的气息悄然隐没，她身体微微一晃，扶住身旁粗糙的柳树干才稳住身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承载柳仙的力量感应如此深重的邪咒，对她这具凡人之躯的消耗颇大。
望瓷瞥了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一眼，那股少年天师特有的骄傲重新攀上眉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服输。他努力甩开那令人作呕的邪咒细节，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案件的线索本身。
“都别发愣了！”少年清脆却强作镇定的声音打破死寂，“不管那老妖道用多恶心的咒，咱们都得揪出他！眼下线索可多了去了，得把它们像串蚂蚱一样串起来！”
他快步走回那新翻动的泥土旁，指着被挖开的痕迹和老柳树根：“邪阵节点、仓促掩埋、断指……”又指向那截焦黑的指骨：“邪咒载体、老妇人的遗骸……还有那个神秘卖家！”
望瓷的目光转向空序，带着一丝少爷差遣仆役的理所当然：“小乞丐，你那个疤脸买主，还记得他说鞋是谁卖给他的吗？”
空序精神一振，立刻回道：“酒鬼！张大胆！稻花村有名的懒汉加酒鬼！疤脸周奎说，是张大胆卖给他的！”
“张大胆……”蓝烟低声重复，眉峰微蹙，“村里是有这么个人，好赌好酒，手脚不干净，隔三差五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村民们都知道，只是碍于他光棍一个浑得没边，懒得深究。”
“偷鸡摸狗？”望瓷抓住关键词，眼睛亮了起来，“吴秀娥房里被偷的小匣子，会不会就是他干的？那匣子里……”他想起匣底发现的那张诡异的黄旧纸签——“子时，河滩老柳，交‘货’，否则……”
“‘交货’？交什么货？”望瓷捻着那张几乎被河水湿气浸透的破纸，指尖传来阴冷黏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签上诅咒般的威胁气息，“难道是让徐三姑交她做的那些鞋子？尤其是……吴秀娥的那双红鞋？”
这个推测一出，线索似乎骤然清晰了一大半！
吴秀娥被勒死，陪葬的红绣鞋不翼而飞（极可能是特定仪式需要）；卖脚婆徐三姑失踪被断足，残魂被邪咒束缚作为邪阵“燃料”；两人之间唯一的、明显的交集点就是——那双红鞋！那是徐三姑的手艺，是吴秀娥被勒死前下葬时才穿上的！
“对！一定有关系！”空序兴奋地跳起来，脏兮兮的手指在空中指点着，像一个小侦探，“纸签让卖脚婆去河滩老柳，她去了，然后被灭口了！凶手杀了她，拿走了她要‘交’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吴大娘的红鞋！然后那个偷窥的懒鬼张大胆，又不知道从哪里（很可能就是河滩抛尸点）捡到了鞋
或者干脆从凶手丢弃的地方偷了去，再卖给镇上的疤脸赌鬼！”
蓝烟沉默地听着，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徐三姑被胁迫参与到针对吴氏的阴谋中，比如让她制作某种带有特殊邪力的鞋子？她或许察觉到了异常，感到了恐惧，甚至可能想要反悔，所以在失踪前才显得惊惶不安（饭馆老板娘证词）。因此触怒了幕后主使或执行者，最终被灭口，连残魂都被利用了。”
“胁从者亦无好下场……”望瓷小脸板着，带着一股子嫉恶如仇的正气，“不管她知情多少，被卷入这等邪法，终归死得凄惨。那邪咒更是歹毒，连轮回都难入！”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少年人的锐利，“重点来了！胁迫卖脚婆的人是谁？勒死吴秀娥的是谁？给她施这断足邪咒的又是谁？”
“老王家！”空序脱口而出，“吴大娘是他们家的，勒痕有王老栓的影子（香灰感应画面），纸签上的交易地点这么隐秘，胁迫者肯定也是王家派的人，或者干脆就是老王家的人！还有那个邪道士，他们脱不了干系！王家就是贼窝！那个道士肯定就在王家！”
“贼窝？道士？”蓝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泼了盆冷水，“王老栓夫妇确实是愚昧恶毒之人，但这等精密的邪咒，绝非他们能施展。徐三姑在村里几十年，凭他们夫妇，若非以强力胁迫或请邪道出手，如何能使唤得动一个孤寡却心有成算的老妇人？邪道士是必然存在的。”
望瓷也冷静下来，摩挲着袖中的护身玉符，分析道：“小乞丐说得对方向，王家是关键节点。王老栓夫妇极有可能是主谋之一（为了掩盖其子恶疾的污名和吴氏的‘价值’）或至少是知情者、执行者。那邪道士，恐怕是他们请来或本就有所勾结的帮手，专门负责布置邪法和处理‘尾巴’。”
他目光落在河滩的柳树和泥土上，一个完整的链条在脑中逐渐成型：王家夫妇因某恶念（买婚冲喜失败？）——请动或勾结邪道枯骨——邪道设计或胁迫徐三姑制作特定红鞋/参与邪法步骤——针对吴秀娥实施勒杀、取鞋完成某仪式——察觉徐三姑有异或怕暴露，将其骗至河滩老柳灭口，并施展‘残肢引煞缚灵咒’企图掩盖痕迹并将其怨魂作为邪阵燃料榨取——同伙张大胆可能发现徐三姑尸体或其遗物（红鞋），顺手牵羊销赃。
“这哪里是一条线索……”望瓷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一丝破开迷雾的激越，“这分明就是一张黏糊糊、脏兮兮、要人命的大蛛网！卖脚婆和吴大娘，都是被这蛛网黏住的可怜虫！而我们，”他挺直了腰板，眉目间那份天真的骄纵染上了几分执拗的锐气，“就是要捅破这张网，把那织网吃人的蜘蛛揪出来碾碎！”
蓝烟看着少年被河风吹乱的黑发和眼中跳动的火光，没有反驳。她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掌，感受着体内柳七爷残留的、驱散邪祟的气息所带来的那一丝暖意。网，正在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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