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小院低矮的土墙内,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难以形容的死气。村民们避之不及,仿佛里面盘踞着瘟疫。但对于蓝烟和望瓷来说,这死气背后,是亟待验证的罪恶。
“蓝姐姐,真要去祭拜?”空序躲在蓝烟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王家紧闭的、仿佛能吃人的黑漆木门,小声问道,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害怕。
“嗯。”蓝烟低低应了一声,手中提着一个半旧的竹篮,里面是几叠粗糙的黄纸香烛——在乡下,村邻吊唁是最常见不过的理由。“我们离王老栓家最近,理应来点一炷香。”
望瓷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双手抱胸,姿态骄矜依旧,但眼神却紧盯着王家紧闭的门扉。他细白的手指藏在袖中,指尖捏着一粒比芝麻还细小的、泛着微弱金光的法器——追魂蜂。这小小法器能依照指令潜入不易探查之处,回传模糊的景象。这是他那护短的师父塞给他“玩”的稀奇玩意儿之一,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蓝烟上前叩门,三声沉闷的“笃笃笃”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和一阵悉悉索索的开锁声。门“吱呀”开了一道缝,露出王老栓那张惨白憔悴、眼窝深陷、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脸。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警惕而浑浊地打量着门外的三人。
“谁?”
“王叔,婶子。”蓝烟的声音平静无波,“听说……秀娥嫂子走了,我们是邻里的,来上炷香,送送她。”
王老栓的目光在蓝烟脸上扫过,又落到望瓷那张过于精致却写满不耐烦的陌生脸庞上,最后瞟了一眼矮小的空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极度的不耐,粗声粗气道:“不……不用了!秀娥是病死的,晦气得很!我们……我们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不劳烦你们了!”说完就要关门。
就在门扉即将合拢的瞬间,望瓷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一动!
那粒微小的追魂蜂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缕几不可见的金光,“嗖”地一声,几乎是贴着地面闪电般从那狭窄的门缝与门槛间的缝隙里钻了进去!王老栓毫无察觉。
蓝烟看到门要关死,不退反进,猛地向前半步,一只脚顶住了门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坚持:“王叔,邻里一场,这点心意收下吧。点个香,告慰告慰亡人,也替你们家去去晦气。”她把篮子往前递了递,力道不容置疑。
王老栓被蓝烟的举动和话语噎住,加上那“去晦气”三字似乎戳中了他内心的恐惧,关门的动作僵住了。他那同样脸色惨白如鬼、躲在堂屋门帘后的婆娘王氏,这时也哆哆嗦嗦地探出半张脸,眼神空洞又带着恐惧,嗫嚅道:“老……老头子,蓝家丫头也是好心……让她、让她上香吧……”
王老栓最终没再强行关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极其不情愿地侧开半个身子。蓝烟带着篮子,领着空序和望瓷(他早已在她顶门时就自然地跟了上来)走进了这弥漫着诡异气息的院落。
院子角落果然设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灵堂——一张破桌子,上面歪歪斜斜摆着一块简陋的、写着“吴秀娥之位”的木牌,前面一盏昏暗的长明油灯摇曳着,散发出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味道。灵牌后面挂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帘子,后面似乎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一股混合着香烛气和……淡淡的、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隐隐飘散出来。
蓝烟面无表情地点了三炷粗香插进满是陈年香灰的破碗里,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空序老老实实地躲在一边,大气不敢出。望瓷则装出一副嫌弃又好奇的少爷模样,东张西望,指尖却在袖中操控着那粒钻入屋内的追魂蜂。
追魂蜂在金光的包裹下,如同最灵活的虫豸,避开地上的杂物,贴着墙角飞速移动。它的任务很明确:搜查王老栓夫妇居住的主屋以及吴秀娥生前可能居住的房间。
它首先穿过了光线昏暗的堂屋,越过凌乱的桌椅板凳。接着,它敏锐地捕捉到主卧那低矮衣柜下沿与石板地之间,有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细若尘埃的金光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衣柜内部弥漫着陈旧衣物发霉的味道和灰尘。追魂蜂视野有限,呈现在望瓷“心眼”中的只是一片模糊的黑暗阴影。
然而,就在追魂蜂在柜底粗糙的木板上爬行时,它那特殊的感官骤然捕捉到了几样不同寻常的物体!
在层层叠叠、仿佛刻意堆压的破旧衣物残片下方,赫然压着一小块颜色异常的布片!那布片似乎是某种贴身里衣的边角,颜色本应是浅色,但此时却洇透出一种暗沉的、近乎发黑的深褐色污渍!那污渍干涸发硬,带着极其强烈的怨气残留——正是吴秀娥临死前喷溅或浸染的血污!
紧接着,就在这块散发着浓重怨念与不祥气息的血布旁边,追魂蜂模糊的影像中,显现出一团由枯黄稻草紧紧缠绕捆扎成的人形物!它十分简陋粗糙,只有模糊的人体躯干和头部轮廓。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稻草人的头部和心口位置,缠绕、捆绑着几缕干枯、显然属于女子的黑色长发!头发被某种粘稠的东西(像是血)粘结在草绳上。而在稻草人身体中央,用生锈的钉子,钉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写着一行细小黑色文字的黄纸条!
虽然视野模糊,文字难以完全分辨,但那几个最关键的字眼仿佛带着邪恶的烙印:吴秀娥……模糊的生辰八字……“勾魂摄魄”之类扭曲的笔画!
一股远比河滩上那邪咒更加阴冷、更加怨毒、直指核心的邪恶气息,透过追魂蜂的感知,清晰地传递给了它的主人!
“柜底……血书?草人……头发……八字!”望瓷在心中惊呼,强行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当场变色。他的指尖微微发凉,心中对王老栓夫妇乃至那个未曾谋面的枯骨道人的杀意骤然升腾到了顶点!这铁证如山!王家,就是谋杀吴秀娥的直接执行现场!这草人定是那邪道留下或指导王老栓所制的诅咒媒介!
蓝烟此时正好插稳了最后一炷香,她仿佛心有灵犀般,回头与望瓷的视线在空中一碰,那双总是平静冷淡的眼眸深处,此刻也燃起了冰冷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