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祭灵堂

简陋灵堂内，劣质香烛燃烧的呛人烟气弥漫开来，非但不能安魂，反而让这狭小空间更添几分诡异与沉闷。那缕带着致命铁证的追魂金光，早已在望瓷的意念操控下，如同完成了使命的隐形刺客，悄无声息地顺着原路缝隙钻出，回到了他袖中温养。

然而，无形的硝烟已然点燃。

蓝烟插完香，并未立刻转身，目光在吴秀娥那简陋的灵位上停留了一瞬。那块粗陋的木牌歪斜着，墨迹黯淡，“之位”二字更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敷衍和冰冷。王老栓夫妇僵硬地站在离灵堂几步远的阴影里，眼神躲闪游移，既不敢正视灵位，更不敢多看望瓷和蓝烟一眼，两张惨白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生生的僵尸。王氏尤其不堪，瘦骨嶙峋的身体靠在门框上不住地微微发抖。

压抑的死寂被望瓷刻意打破。他捏着鼻子，俊俏的脸皱成一团，用那种世家子弟特有的、对污秽环境极度嫌弃的尖锐声调嚷道：“啧！这什么破香！熏得小爷头疼！还有这味道……真是晦气死了！”他一边说，一边在小小的灵堂前踱了两步，动作略显夸张，仿佛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又骄纵任性的富家公子，“你们这儿连个像样的落脚地儿都没有吗？真是的！”

王老栓被他这作态惊得又慌又怒，粗重地喘了几口，沙哑着嗓子低吼道：“谁、谁要你们来的！上完香赶紧走！”他只想赶紧把这几个不速之客（尤其是那个漂亮得邪乎又处处透着古怪的陌生少年）打发走，仿佛他们多待一秒，那些被他极力掩藏的肮脏秘密就会暴露在阳光下燃烧。

“走？”望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站定，扬起线条精致的下巴，眉梢挑起，带着挑衅和居高临下的傲慢看向王老栓，“小爷好心好意陪着邻家丫头来给你们家上香驱晦气，你这老匹夫不道谢也就罢了，还敢赶人？谁给你的胆子！”

他身上的衣料看似朴素，实则隐隐透着柔光，正是师门特制的避尘锦，隔绝着此地的污秽。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锁在王老栓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娇纵背后是冰冷的审度。

王老栓被望瓷的气势慑得一滞，那句“小爷”的自称更是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越发觉得恐惧，刚想再强硬驱赶。一直低着头的蓝烟，却在此时抬起了脸。

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紧紧抿着，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阴霾和某种沉郁的痛楚。她没有看向王老栓夫妇，而是直直地望向灵堂后面、那隔绝着停尸处的破布帘子，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潭：

“王叔，王婶……”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空洞的平静，“秀娥嫂子……她临走前……痛苦吗？”

这句问话如同平地惊雷！

王老栓夫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王氏更是“啊”地一声短促低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全靠门框支撑才没倒地。王老栓浑身剧烈一哆嗦，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里，惊恐像是实质般炸开！他猛地后退一步，嘴巴张了又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濒死声响。

“你！你胡说什么！”王老栓色厉内荏地咆哮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暴凸，指向蓝烟的手指颤抖着，“她……她是病死的！病死的！自然……自然痛苦！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滚！都给我滚出去！”他的声音尖利扭曲，充满了欲盖弥彰的狂乱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病死的？”望瓷冷嗤一声，抱着手臂踱到蓝烟身侧，目光如淬了冰的针，扫过王老栓暴凸的青筋和王氏筛糠般的身体，“什么病，能把人脖子……”他故意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令他厌恶的景象，然后继续用那种充满骄纵和厌恶的语调慢悠悠说道，“……啊！我想起来了！昨天在村后小山坡溜达散心，不小心踩塌了块新土堆呢！里面躺着的那位，啧啧啧……那脖子上的印子，可不像病死，倒像是……被人勒紧了裤腰带硬勒死的！那个憋屈劲儿啊……不知道多痛！”

“啊——！！！”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王氏那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她发出一声凄厉绝望、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两眼一翻，整个人软泥般顺着门框滑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你……你们！！”王老栓目眦欲裂，那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望瓷和蓝烟，恐惧转化成了彻底的疯狂和杀意，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他猛地转身，不知是要去拿东西拼命还是要夺门而逃。整个王家小院，弥漫着一触即发的血腥氛围！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时——

“呵呵呵……”

一声极其沙哑、艰涩、仿佛枯柴摩擦发出的怪笑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在院落西北角的阴暗处响起！那笑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仿佛是从空气中凝聚出来，站在了那昏暗的角落。

枯槁的身形包裹在一件洗得发灰的旧道袍里，头发稀疏灰白，乱糟糟地挽着个髻，插着一根惨白的骨簪。脸皮蜡黄松垮，眼窝深陷得几乎只见两点浑浊幽光在闪烁。最诡异的是他的脖子，戴着一串由十几颗大小不一、灰暗惨白的人骨磨成的念珠！正是细纲中提到的枯骨道人！

他那浑浊的目光如同湿冷的蛞蝓，先是滑过瘫软昏迷的王氏，掠过惊怒恐慌到极点的王老栓，最后定格在望瓷那张精致骄矜的脸上和蓝烟苍白却沉静的侧颜上，那两点幽光骤然变得更加阴寒锐利，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干涩响起：

“贫道就说……此宅凶气淤积，煞劫未解，原是引来了一群……不识天数的……碍眼苍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