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夜色裹着贺府高大的院墙,檐角狰狞的兽首在黯淡星光下投出怪异的阴影。墙根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紧贴着冰冷的砖石,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正是空序。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周遭只有远处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和一两声虫鸣。灵巧如狸猫,他借着一旁老树的枝桠发力,悄无声息地翻上墙头,落地时竟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贺府内部虽未完全死寂,但巡夜家丁的灯笼光远远巡弋着花园小径,路径规律已被躲在灌木后的空序摸清了七八分。
书房位于幽静的后院东厢。这几日观察,空序早已留意到贺员外有个习惯:入夜前必亲自锁上书房门,不假他人之手,天明后又最早进入。这间书房,定有蹊跷。他避开一队打着哈欠的家丁,闪身贴近窗棂。木窗栓从内部扣死,但难不倒街巷里练就一手开锁绝技的小乞丐。一根细长坚韧的铁丝借着微弱光线,在锁孔里几番精巧的拨弄,“咔哒”一声轻响,窗栓悄然滑开。
空序如一抹流烟般滑入室内,动作轻盈地合上窗,只留下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透气。书房内弥漫着上等墨锭和檀木家具混合的气息,沉重压抑。月光被窗纸滤成一片朦胧灰白,勾勒出书架、书案、太师椅的轮廓。他开始小心而极快地搜索。敲击墙壁听回响,检查书架上的摆放是否有异,摸索桌案下的机关——他坚信暗格必然存在。
时间一点点流逝,汗水顺着空序的鬓角滑下。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了三更。就在他心生焦躁,准备暂时撤退时,手指无意中掠过书案上那块雕着貔貅的厚重砚台边缘。指尖传来一丝与砚台冰凉触感不同的微热,以及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卡顿感。他心中一动,尝试转动砚台。向左,纹丝不动;向右,“咯嘞”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书案下方一块拼接严丝合缝的地板无声无息地向下弹开寸许,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内部铺着玄色的绒布,在微弱光线下近乎纯黑。绒布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匣子。约莫成年男子巴掌大小,通体非金非木,呈现出一种深沉哑光的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吸走。空序甚至还没伸手去碰,一股尖锐到骨髓的寒意就从匣子上散发出来,激得他汗毛倒竖,连牙齿都忍不住微微打颤。他强忍着不适,掏出怀中备好的厚布帕子裹住手,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捧了出来。
借着窗外透进的那一丝微光,他看清了匣子的表面。那上面并非光滑,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那些纹路极其细密,首尾相连,构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图案——像是无数扭曲的人脸在痛苦哀嚎,又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古老文字符咒,每一道刻痕都散发出令人极度压抑和不适的气息。冰冷的触感穿透厚布,直透掌心,空序只觉得心跳如鼓,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其丢弃的冲动涌了上来。他知道,这绝对就是贺员外的秘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迅速用布包好几层,将黑匣子裹得严严实实揣入怀中最稳妥的内袋。动作利落地将暗格复位,转动砚台,“咯嘞”声响后,一切恢复如初。擦掉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空序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出窗外,没入沉沉的夜色,只留下书房中依旧弥漫着的檀香与墨味,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刺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