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祭生魂

戌时的风，带着初春特有的阴冷湿气，卷过邻县荒僻的城郊。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尘土、枯草的腐败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绝望和血腥的死寂。远处，一座废弃多年的义庄孤伶伶地矗立在月光无法完全驱散的浓重阴影里，墙体斑驳，部分屋顶坍塌，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怪物失明的眼眶，无声地凝视着不请自来的三位少年。

蓝烟手持一根削尖的柳木枝，尖端萦绕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光晕，这是柳七爷为她指引方向留下的“路标”。那源自噬魂钉的阴邪力量，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夜色中蜿蜒扭曲，最终指向这座阴森的建筑。

“就是这里了。”蓝烟的声线比往常更冷硬几分，她的脸色在惨白月华的映照下，也显得毫无血色。招阴体质让她对邪气的感知远超常人，此刻她能清晰地“看到”前方义庄几乎被浓郁的、翻滚着的黑红怨气所笼罩，那气息粘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柳仙在她识海中低语警示：[凶煞汇聚，当心邪祭。]一股沉重的压力让她呼吸微窒。

“啧，阴气冲顶，比乱葬岗还难闻！”望瓷捏住小巧挺翘的鼻尖，精致的眉头紧紧蹙起，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但他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深处，却是凝重的锐利。他甚至下意识地将手探进袖袋，摸到了一枚温润冰凉的护身玉符。空序则紧紧挨在蓝烟身边，牙齿不自觉地打着颤，他能感觉到四周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冰冷，无形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胸腔。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三人藏身于一人高的荒草丛后，小心翼翼地接近义庄后方一处巨大的破洞。血腥与香烛混合的诡异气味更加浓烈，伴随着一种极细微、却直刺神魂的低沉嗡鸣声。

透过破损的砖墙缝隙，内部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般徐徐铺开。

义庄空旷的厅堂中央，一座由漆黑石头垒砌的简陋祭坛在惨白月光的斜照下异常醒目。坛上并非寻常神佛牌位，而是供奉着一枚约莫三寸长的黑色木钉。那木钉材质不详，表面粗糙，布满扭曲的天然纹路，此刻正如同活物般微微震颤。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秽黑气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从钉身上缭绕、逸散而出，几乎凝成实质。在黑气氤氲之中，一点极其暗淡污浊的红光在其核心处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与绝望。

祭坛正前方，赫然站立着他们追踪的目标——贺延年。

但此刻的贺延年，已不复白日在人前的儒雅富态。他披着一件绣满暗红扭曲符文的宽大法袍，那符文在幽暗的光线下仿佛在流淌、燃烧。他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吸饱了血气的红润，眼窝深陷，眼珠却布满血丝，闪烁着狂热而癫狂的光芒。他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怪异、如虫豸啃噬般难以辨识的音节，双手不断变换着诡异的法诀。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祭坛下方，一个穿着破碎不堪大红色嫁衣的女子被粗大的麻绳捆缚结实，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她双目圆睁，充满惊恐和痛苦，嘴巴被破布牢牢堵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金色中夹杂着丝丝缕缕血红的生命精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她头顶、心口被强行抽取出来，形成两道扭曲的光带，疯狂地注入那祭坛上的噬魂钉中！

随着生命精气的流逝，女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饱满的肌肤迅速松弛、失去光泽，脸颊塌陷，浓密的黑发也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灰白、枯槁。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微弱，只剩下喉间最后一点绝望的抽噎。

与此同时，噬魂钉表面的黑气愈发汹涌，那点核心的红光也仿佛饱食后的心脏，搏动得更加有力、邪恶。而祭坛旁主持邪法的贺延年，周身笼罩在一层诡异的、猩红色的雾气中。他的法令纹在红光下诡异地淡化，松弛的皮肤似乎紧绷起来，连眼角细微的皱纹也正在消失，整个人显出一种违反常理的、妖异诡谲的年轻化趋势！

“嘶……他，他在吃人！”空序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小脸煞白，差点惊叫出声，被蓝烟一把捂住嘴巴。少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望瓷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夺人寿元，炼化生魂！畜牲！”他攥紧了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纯粹而强烈的愤怒压倒了最初的嫌恶，那是修行人面对最深层邪恶的本能反应。

蓝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作为出马弟子，她更能清晰“看到”那女子三魂七魄被强行撕扯的痛苦哀嚎，那无形的波动与柳七爷传递给她感知形成强烈的共鸣，让她心口也跟着绞痛起来。她感到体内契约深处柳七爷的怒火，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开始剧烈翻腾，冰冷的神念带着森然杀意：[极邪禁术！当诛！]

“不能让他继续！”蓝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那女子快不行了！”

然而，贺延年周身弥漫的血雾并非摆设。就在三人情绪波动最大的瞬间，贺延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陡然停下诡异的吟诵，猛地扭头，充血的双眸如同饿狼般精准地扫向蓝烟他们藏身的破洞方向！

“小老鼠……还是找来了？”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怪响，在空旷的义庄内回荡，令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