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声,敲打着死寂。
你攥着手绢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才终于有了一丝支撑的力气。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你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深埋在冰冷绢帕中的脸庞。
泪眼朦胧,视线一片模糊的水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玄色的、带着熟悉纹路的伞柄。修长有力的手指正稳稳地握着它,指节分明,带着一种你曾在心底描摹过无数次的力量感。那双手,曾替你拂去泪水,曾珍重地接过你的手绢,曾紧握银枪在万军之中……
视线颤抖着,不受控制地向上移动。
越过那握着伞柄的手,越过玄色衣袖包裹着的小臂,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雨水在伞沿外织成细密的水帘,光线被切割得朦胧而氤氲。就在这片朦胧的水光里,那张脸清晰无比地映在你的眼中。
依旧是那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轮廓,眉宇间却褪去了战场染上的冷硬肃杀,只剩下一种近乎虚幻的温柔笑意。那双曾如寒星般锐利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温润的光泽,专注地、深深地凝视着你,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和生死的阻隔,终于再次落在了你的身上。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着,带着一丝熟悉的、近乎腼腆的弧度。
是他!
是赵子龙!
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冻结的悲痛和绝望,让你几乎要失声喊出他的名字!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惊喜即将冲破喉咙的刹那,你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
那朦胧的光线,那温柔的笑意……这一切都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虚幻得令人心慌。他的身影,在如雾的雨帘后,在伞沿垂落的水光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用最上乘的墨,饱蘸了思念与未了的情愫,在潮湿的宣纸上晕染开的一幅画。
水墨……画中的仙……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你狂喜的心脏。
你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玄色的衣袖,想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想要确认这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绝望的幻影!
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穿透了迷蒙的水汽,眼看就要触及那玄色的衣料——
就在那一瞬间。
他脸上那温柔至极的笑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倏然漾开、波动,然后开始无声地、迅速地消散。从唇角,到眉梢,再到那双盛满温柔星光的眼眸……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的水墨印记。
连同他挺拔的身姿,握着伞柄的手,那遮蔽了风雨的玄色油纸伞……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长安城绵绵无尽的春雨中,开始无声地、不可逆转地淡化、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的水光墨点。
如同一个易碎的梦境,被骤然惊醒。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呼喊终于冲破你的喉咙,带着撕裂般的绝望。
然而,回应你的,只有指尖穿透一片虚无的冰冷,只有窗外依旧淅淅沥沥、无穷无尽、敲打着青石板路的雨声。
那方素白的手绢,从你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无声地飘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绢角那朵小小的木樨花,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格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