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我坐在床沿上，盖头遮住了视线。屋子里点着大红的龙凤烛，火苗跳动时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喜床上的金线被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绣着并蒂莲的袖口被我无意识地绞成一团。
外头有宫女在低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
“太子殿下还在等林姑娘呢……”
“嘘，小点声，别让皇后听见……”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敲着，像是有人拿着木槌在胸腔里敲鼓。
原来是真的。
我攥紧了袖角，指甲掐进掌心。不是疼，是麻木。祖母送嫁时说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清棠啊，宁可失爱，不失尊严。”
那时我不懂。如今懂了。
更鼓响到第三遍的时候，外头的议论声渐渐没了。我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知道他进来了。
屋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花爆开的脆响和铜漏滴水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我透过盖头看见一点影子停在窗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晃。我感觉后背发凉，却不敢挪动分毫。
他为什么不来掀我的盖头？
我想起订亲那日，他站在廊下看林如意端茶进来，眼神亮得像天上的星子。那天我也在场，穿着及笄后的第一件新衣，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别人身上。
“如意”这两个字，他是怎么练就的？连喊名字都带着笑意。
窗外的海棠树沙沙作响，我听见他轻声说：“你来了。”
原来如此。
我闭上眼，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碎得悄无声息。
外头传来衣裙窸窣的声音，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殿下。”是个温柔的女声，我听过一次，在赏花宴上。那天她捧着茶盏站在萧景行身后，低眉顺眼，却笑得明艳动人。
“坐。”他的声音低了些，像是怕吵醒假寐的我，“你迟了。”
“奴婢……”
“无妨。”他打断她的话，“你来了就好。”
我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像是他伸手拉她坐下。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音太小，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数着铜漏里的水滴，一滴，两滴，三滴……直到手指都被掐出了红印。
原来这就是被忽视的感觉。
我试着让自己睡着，可眼睛睁得酸痛。直到听见她起身告辞，我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门开了又关，夜风涌进来，吹熄了一根蜡烛。
我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很慢，像是踩在棉花上。
“清棠。”他突然开口，“你睡着了吗？”
我没有回答。呼吸刻意放得绵长，假装真的睡着了。
他站在床前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说什么。
可他只是叹了一声，转身坐回窗边。
我盯着盖头上的金线，一针一针地数，数到第三百根时，眼泪砸在红绸上，晕开一朵暗色的花。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他说：“夫妻本是缘法。”
我终于开口：“不过是名分罢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应答。
“不如做对食夫妻。”我掀开盖头，看着铜镜里素面朝天的自己，“各安其位，互不打扰。”
他没有说话。我从镜子里看见他站在那儿，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
晨光透进窗户，映在他脸上。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神情——不是冷漠，也不是厌恶，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我站起身，褪下嫁衣，换上昨日准备好的素色长裙。
“殿下。”我转身看向他，“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我走到门口，听见他低声问：“就这样？”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不然呢？”
门外传来宫女请安的声音，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走出房门，迎着初升的朝阳，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昨夜那个怯生生的新妇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是沈清棠，定国公府的嫡女，不是谁的影子。
我抬头望向天空，晨光正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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