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晨光微熹，冷宫偏殿的檐角铜铃被风轻轻摇动，发出清脆却带着几分寂寥的声响。我坐在妆台前，嬷嬷为我梳头，手指微微发颤，几次扯痛了我的头皮。
“你手怎么了？”我轻声问。
嬷嬷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老夫人今晨入宫请安，太后召见地点不在偏殿，而在慈宁宫正殿。”
我心头一震，手中描眉的黛笔差点滑落。镜中倒映出我蹙起的眉头，还有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担忧。
“祖母素来谨慎，怎会此时入宫？”我喃喃自语，随即又像是在问嬷嬷。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替我梳理长发，动作比方才更轻了些。
半晌后，她才低声说：“老夫人托奴婢带话——‘宁可失爱，不失尊严’。”
我怔住了。
那句话仿佛穿越了多年时光，回到幼时，祖母坐在堂前，握着我的小手，在宣纸上写下“不卑不亢”四个字。
那时我尚年幼，不解其意，只记得她语气严厉又温柔：“棠儿，记住，沈家的女儿，可以无宠，不能无骨。”
如今她亲入慈宁宫，面对太后，仍不肯低头。
我攥紧手中的帕子，指尖发白。
她这是在告诉我，即便我身处冷宫，也要挺直脊梁。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碎发，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嬷嬷，今日膳食送来了吗？”
“回娘娘，刚送到，奴婢这就去端进来。”
“不必了。”我起身，步履稳健，“我去外间用膳。”
冷宫偏殿不大，外间是一张方桌，摆着几样清淡的吃食。我坐下，拿起银筷，正欲夹菜，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急促。
“娘娘！”一名贴身侍女匆匆进来，脸色苍白，“太后传召，命您即刻前往慈宁宫！”
我抬眼，看着她：“何时的事？”
“刚刚传来的旨意，内侍总管亲自来的，说太后要问话。”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走吧。”
她迟疑了一下：“娘娘……要不要换身衣裳？”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这件素色深衣，摇头：“不必。”
我走出冷宫偏殿，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凉，吹得我衣袂微动。我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晨曦初现，天还未亮透，宫墙高耸，投下长长的阴影。
慈宁宫，我来了。
慈宁宫正殿，檀香袅袅，香气中透着几分压迫感。
我踏入大殿时，一眼便看见祖母站在殿中，身形略显佝偻，却站得笔直。
太后端坐主位，手中捏着一盏茶，正在慢悠悠地品茗。
“臣妇沈清棠参见太后。”我跪下行礼。
“起来吧。”太后放下茶盏，语气平淡，“皇后近日在冷宫过得可好？”
“谢太后关心，冷宫清幽，倒是比东宫安静些。”
她轻笑一声，眼中并无笑意：“你倒是活得自在。”
我没接话，只静静站着。
她又道：“听闻定国公府近日频频派人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我心下一沉，知道这才是她召我来的真正原因。
“太后若觉得扰了清净，臣妇即刻下令，命府中人不得再入宫。”我答得干脆。
太后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皇后乃国母，若连家人都不得相见，岂不寒了众臣心？”
我垂眸：“太后言重了，臣妇不敢。”
她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神色，转头看向祖母：“老夫人，您也这般想？”
祖母缓缓开口：“皇后乃我沈家嫡女，岂容他人轻辱？太后此言，可是要废黜国母？”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我心头一震，祖母竟敢当面质问太后！
太后脸上笑意收起，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老夫人请回厢房歇息，稍后再议。”
她这是下了逐客令。
祖母未再多言，缓缓行礼后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这是在替我挡箭，也是在给我一个信号——沈家不会倒。
从慈宁宫出来，已是午时。
我刚回到冷宫偏殿，嬷嬷便匆匆迎上前来，脸色难看。
“娘娘，不好了……老夫人被软禁在慈宁宫东厢，说是太后特赐厢房暂歇。”
我猛地攥住袖口，指甲掐进掌心。
“太后这是要逼我低头？”我声音冷得像冰。
嬷嬷颤抖着递上一封密信：“这是方才混在膳食中送来的……”
我接过，展开一看，只见寥寥数字：
“不必强出头，定国公旧部将动，静待时机。”
我盯着那几个字，心头翻涌。
祖母被困，沈家危矣。
可我不能乱，也不能轻举妄动。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
“嬷嬷，把灯点上。”
她应了一声，转身去取灯烛。
我独自坐在桌前，拿出一张素纸，提笔蘸墨。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我终于写下一行字：
“即刻行动，救出祖母。”
将密信封入竹筒，递给跪地等候的心腹：“走北门，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他点头领命，悄然退下。
我望着窗外，乌鸦啼叫划破寂静，夜风穿过窗缝，带着几分凉意。
黎明将至，风雨欲来。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昨日与萧景行的对峙。
他说：“你若不愿当这个皇后，我可以放你走。”
呵，真是讽刺。
我曾经求他放过我，他不肯。现在我说要走，他却一口答应。
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不能再做他的傀儡了吗？
他终究还是不懂我。
我沈清棠，不是他想留就留、想弃就弃的人。
这一局，我还没输。
三更梆子响过，我独坐灯下，思绪翻涌。
忽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贴身侍女低声唤我，“林如意来了。”
我皱眉：“她来做什么？”
“她说有要事禀报。”
我沉吟片刻，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林如意步入殿中，一身素衣，神情平静。
“见过皇后。”
我抬眼打量她，淡淡道：“林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她走近几步，声音轻柔：“皇后可知，太后此举，是要逼您低头。”
我冷笑：“她已经做到了。”
“不，还没有。”她目光坚定，“沈老夫人还在，定国公府仍在。若您此刻退让，便是彻底输了。”
我盯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叹息：“我不过是个宫女出身，能走到今日，靠的是谁，您心里清楚。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您，也从未想过要当皇后。”
我沉默。
她继续道：“我知道您恨我，可我也只是棋子。真正的执棋人，是太后。”
我心头一震。
她竟敢说出这番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若您真要救老夫人，便不能再等。定国公旧部若真有所动作，必先救出老夫人才能稳住军心。”
我猛然抬头，目光锐利。
她竟也知道定国公旧部之事？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因为我明白，您才是真正的皇后。而我，不过是权势下的替身。”
我心头一颤。
她这句话，竟让我生出几分怜惜。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婉模样，轻声道：“若您真要动，便尽快。太后不会给您太多时间。”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背影孤寂。
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语。
烛火跳跃，映照我眼中前所未有的决绝。
这一局，该换我来执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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