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沉默下来,左奇函那番话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她避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默默起身,抓起换洗衣物,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浴室。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
隔绝了外面那个强大又谜团重重的存在,纪瑶才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响起,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子。
客厅里,左奇函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有丝毫动作。
只是那双穿透力极强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有些空茫,焦点落在磨砂玻璃门上氤氲的水汽光影里,思绪却早已穿透了时空的壁垒。
他死后,并非立即清醒。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混沌、冰冷、无边无际。
不知过了多久,才如同浮尸般飘了起来,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视角,看着那个兵荒马乱,远不及如今繁华的时代。
他看到穿着粗麻孝服的家人,哭肿了眼睛,将一副薄棺草草埋入黄土。
泥土砸在棺盖上的闷响,遥远而不真切。
随后,他便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意识浑噩地随着阴风四处飘荡,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他不能停。
一个模糊却异常强烈的念头,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死死拽着他残存的意识。
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那些穿着皂衣、手持锁链的模糊身影在搜寻游魂,要将它们拖入轮回。
不行,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还有事……很重要的事没做。
这执念成了他唯一的锚。
他在荒坟古冢间躲藏,在阴气最盛的午夜穿行,避开那些索魂的使者。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十年、百年……他飘荡躲避着,执念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漫长的孤寂中淬炼得愈发清晰。
渐渐地,他遇到了一些同样滞留人间的同类,或因怨气,或因牵挂,或因纯粹的迷茫。
从这些老鬼口中,他得知了阴间更清晰的轮廓,也知道了他们最终的归宿。
若不能强大自身,迟早会在时光的侵蚀下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能散。
为了那份刻骨的执念,他必须存在下去。
于是,在那些魑魅魍魉盘踞的阴暗角落,在荒无人烟的乱葬岗深处,他开始笨拙的艰难的摸索修炼之道。
吞噬微弱的阴气,汲取月华星光,甚至忍受着魂魄撕裂般的痛苦,去融合那些更凶戾的残魂能量。
过程漫长而痛苦,无数次濒临消散的边缘,全靠那点执念硬生生撑了过来。
千年光阴,弹指一瞬,却也足够漫长。
他从最初浑噩飘荡的游魂,终于修成了鬼道之中也令人侧目的存在。
阴曹地府的追兵寻早已奈何不了他。
他拥有了力量,却依旧被那个模糊的执念困在原地。
兴许是时间太常了,他脑海里只依稀记得要找夫人成婚…
那卷钱……是他漫长等待中的一个尝试,一个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