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秋天来得晚,桂花要到十月才肯落。姜悬月坐在大学图书馆的窗边,指尖划过笔记本上的乒乓球拍简笔画,笔尖顿了顿,在旁边添了朵小小的桂花。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妈妈发来的照片:下雪了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才发现笔记本的纸页被指尖洇出了个浅痕。
宿舍楼下的桂花树正开得盛,香得发甜。姜悬月走过去,伸手接住片飘落的花瓣,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秋天,程厌青把那枚掉了珠子的发圈递给她时,护城河边的桂花也这样落,粘在他的白衬衫上,像颗没粘牢的星星。
“头发剪短了,这次是真的戴不上了。”
那条短信发出后,她把手机关了三天。再次打开时,收件箱是空的。她其实知道,程厌青不会回的——他从来都是这样,难过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肯说。
专业课的书堆在桌角,封面上印着南方大学的校徽。当时填志愿时,妈妈把青藤大学的招生简章放在她桌上,说“你同学报了这儿,你们可以做个伴”。她盯着那张纸看了整夜,最后在志愿表上填了三个南方的城市。
不是不爱青藤大学,是太爱了。爱到不敢去,怕看见球馆顺路的校门,怕听见有人喊“程厌青练球去啊”,怕自己忍不住,在他独自赴约的路上,突然冲过去说“我也来了”。
膝盖偶尔还会疼,阴雨天尤甚。姜悬月揉着膝盖时,总会想起程厌青弯腰替她贴膏药的样子,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膏药更暖。他当时说:“以后别总硬撑,疼了就说。”
可她最后,还是硬撑着说了再见。
元旦那天,南方前两天的雪全都消失了,下了场小雨。姜悬月去食堂打饭,听见电视里在播全国大学生乒乓球锦标赛,镜头扫过男单决赛的赛场时,她手里的餐盘“哐当”一声撞在台面上。
程厌青站在球台边,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反手扣杀的姿势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比高中时更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镜头拉近,能看见他手腕上戴着串简单的红绳,没有流苏,没有珠子,却让姜悬月的眼眶突然热了。
他赢了。颁奖时,他对着镜头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淡,像怕笑得太用力,会抖落什么。
姜悬月没看完颁奖就转身走了,雨丝落在脸上,有点凉。她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去年冬天剪的,现在刚及肩膀,其实……是能戴上那枚发圈的。
只是没机会了。
三月的南方开始回暖,姜悬月在专业课的实践名单上,看见了“青藤大学交流项目”的字样。指导老师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个项目很好,北方那所大学的乒乓球馆是全国顶尖的。”
她盯着“青藤大学”四个字,指尖在纸上掐出个印子。
出发去北方的前一晚,她翻出那个压在箱底的透明盒子,里面装着枚银杏叶发卡,别针处的锈迹被小心地磨掉了,露出点泛黄的铜色。她把发卡别在帆布包上,对着镜子看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和高中时没什么两样。
飞机落地时,北方刚下过一场雪,阳光把雪地照得发亮。姜悬月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看见接站的牌子上写着“青藤大学交流生”,举牌子的男生穿着灰色卫衣,转身时,她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绳,在阳光下晃了晃。
男生也看见了她,愣了愣,举着牌子的手顿了顿。
姜悬月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很多年前在球馆里,第一次接他发过来的球时那样。她走过去,对着他笑了笑,帆布包上的银杏叶发卡,在雪光里亮了亮。
“你好,”她说,“我是南方来的交流生,姜悬月。”
男生看着她,眼睛里的雪光慢慢化开,像春天的护城河开始解冻。他放下牌子,伸手挠了挠头,手腕上的红绳滑到小臂,露出下面道浅浅的勒痕。
“你好,”他说,“青藤大学乒乓球队,程厌青。”
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姜悬月的帆布包被吹得晃了晃,银杏叶发卡轻轻撞在包带的金属扣上,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说“好久不见”。远处传来机场大巴发动的声音,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融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
也许有些约定会迟到,但只要方向没错,总有一天,会在某个飘雪的清晨,或者落桂的午后,重新遇上。就像球馆里的球,就算暂时偏离了轨道,最终也会落回该在的地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