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委屈的念头又悄悄冒出来了,像春天藏在土里的芽,不知什么时候就顶破了地皮。我盯着这念头看了很久,才慢慢咂摸出点味道——它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藏在日子缝里的,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的路口,在某次想撒娇却又把话咽回去的瞬间,在那些“算了,还是自己来”的时刻,早就悄悄扎了根。
其实我已经慢慢意识到,自己总像个攥着拼图的孩子,一门心思要找到那个“最后一块”,好像只要把它嵌进去,所有零散的碎片就能突然拼成完整的画。说到底,还是想抓住点确定的东西。总觉得把“自己”这个部分打磨得足够好——比如更坚强、更从容、更能扛事——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地好起来。我确实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那些独自搬家时扛上五楼的箱子,那些被骗子骗走钱后重新攒起的积蓄,那些深夜痛哭后第二天照样上班的清晨,都在证明这一点。可就像握久了的沙子,抓得太紧,指缝里漏出去的反而更多,最后累得手都酸了,掌心剩下的也没多少。
就像现在每天写东西,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痕迹,其实更像在跟自己较劲。写着写着就累了,因为心里总在循环“抓住什么、解决什么”的念头,像个停不下来的齿轮。这齿轮转得越急,内核里藏着的那份害怕就越清晰:怕一旦找不到确定的方向,事情就会像脱轨的列车一样冲出去;怕失控之后,又要跌回那个熟悉的境地——没人可说,没人可依,只能把所有委屈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自己跟自己说“没事”。所以才拼命想掌控一切,给每个明天列好清单,给每件事预设好结局,可现实总像个调皮的孩子,偏要在你画好的格子外踩出几个脚印。你以为攥紧了方向盘就能走直线,却忘了路本身就有转弯,有起伏,甚至偶尔会遇到岔口。
越往深处想越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攥得那么紧。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因为紧张而冒汗,连呼吸都带着点绷着的节奏。但要说放手,也不是一下子松开所有力气,让手里的东西摔得粉碎。更像冬天开窗户,不用猛地推到底,留一道缝就好,让风带着点凉丝丝的空气钻进来,既能吹散屋里的闷,又不至于冻得人打颤。就像放风筝,细线攥在手里就好,不用把胳膊绷得笔直,剩下的不妨交给风,让风筝在天上晃悠着,左一下,右一下,反而飞得更稳。你看那些抓得最紧的人,线反而容易断,倒不如松松手指,感受着线那头传来的拉力,知道它还在,就够了。
我当然知道,这份紧绷背后藏着的,还是怕。怕失控,怕那些没预料到的事涌过来时,自己又要孤零零地站着;怕失控后,那种熟悉的委屈感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没所有“我能行”的底气。可没关系啊,真的没关系。允许它失控吧,允许列车偶尔偏离轨道,允许风筝突然挣断线,允许那些没写进清单的事闯进来。就算失控了,就算那根线真的跑了,又能怎样呢?天不会塌,路不会断,你还是站在原地,还是有能力擦擦眼泪,重新整理好衣角,再往前走。
允许很多事没办法按自己想要的样子来,允许计划被打乱,允许期待落了空,允许遗憾像星星一样挂在天上。也允许自己不完美,允许偶尔软弱,允许在某个瞬间突然不想扛了,想蹲下来抱抱自己。至少,我们还有自己。这个自己,从19岁那个攥着钢笔发抖的午后,走到现在,摔过跤,流过泪,却从没真的倒下过。这个自己,知道疼,也知道怎么哄自己,知道怕,也知道怎么给自己壮胆。
就这样吧,随便它了。那些抓不住的,就看着它飘走;那些没预料到的,就迎着它走过去。手里的线松一点,心里的弦也松一点,说不定风会更温柔,天会更蓝,而我们,会走得更轻,更远。
不想再一头扎进“抓住点什么、确定点什么”的循环里了。总想着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像在给自己上紧发条,走着走着就累了——弦绷得太急,反而容易断。
内观自己本是件清醒的事,看清心里的褶皱,理透藏着的情绪,这些都没错。可若是攥着这份“内观”不放,连喘口气的间隙都不肯留,就像捧着一碗热水赶路,既要顾着不洒出来,又要赶向前方,手酸了,心也累了。
不如松松劲吧。该内观时就静静坐着,和自己对对话;累了就停下来,晒晒太阳,发发呆,让那些没理顺的念头暂时飘在风里。不用逼着自己“必须想明白”,也不用急着给所有情绪找个答案。内观是为了更懂自己,休息是为了更有劲儿走下去,两者并肩着来,反而能走得更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