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迷迭”酒吧的霓虹灯准时亮起,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把整条街都染得迷离又暧昧。
苏晚站在吧台后,指尖夹着一块干净的擦杯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只高脚杯。水晶杯壁映出她半截侧脸,睫毛很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勾人。她今天穿了条酒红色的吊带裙,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走动时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苏晚,老规矩,一杯‘深海’。”吧台前的熟客老李敲了敲台面,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很快收回——他知道这女人碰不得,看着浪,实则比谁都清醒。
苏晚抬眼笑了笑,那笑容像杯加了冰的威士忌,凉丝丝的,却带着灼人的后劲。“李哥今天来得早。”她应着,手下动作没停,取过伏特加、蓝橙力娇酒,又从冰柜里舀出碎冰,手法娴熟地摇晃着调酒壶,金属碰撞声在嘈杂的音乐里格外清脆。
三十秒后,她将琥珀色的酒液滤入高脚杯,顶端用柠檬片和薄荷叶做了个小巧的装饰,推到老李面前。“慢用。”
老李啜了一口,咂咂嘴:“还是你调的对味。”他看了眼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又看向苏晚,“今天没遇到麻烦?”
苏晚挑眉,擦杯布在指尖转了个圈:“能有什么麻烦?无非是些想把‘迷迭’当猎场的愣头青。”
正说着,一个穿着阿玛尼西装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自以为迷人的笑。“美女,能给我调杯酒吗?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调的。”他说话时,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苏晚的锁骨处。
苏晚没抬头,继续擦着杯子:“吧台前排队。”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打发,他笑了笑,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放在吧台上,厚度至少有五千。“不用排队了吧?”
周围几道视线投了过来,带着看戏的意味。老李抿了口酒,没作声——他倒要看看,这新来的愣头青怎么栽。
苏晚这才停下动作,抬眼看向男人,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在看一件物品。“先生,”她拿起那沓现金,轻轻推了回去,指尖碰到男人的手时,像触电般收了回来,“‘迷迭’的酒明码标价,不接受插队,更不接受‘附加费’。”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男人耳朵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冷。
男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还从没被女人这么不给面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压着脾气,语气沉了下来。
苏晚笑了,那笑容里多了点嘲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转身看向后面排队的客人,扬声问,“下一位想喝点什么?”
男人的脸彻底黑了,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想发作,但在接触到苏晚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时,不知怎么,又把火气压了下去。他狠狠瞪了苏晚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漂亮!”老李吹了声口哨,“这小子是城西地产商的儿子,平时眼高于顶,也就你敢这么怼他。”
苏晚耸耸肩,拿起擦杯布继续干活:“来这儿的都是客,但客也得分懂规矩和不懂规矩的。”她见过太多想用钱砸人的,以为夜场的女人都和商品一样,标个价就能带走。可笑的是,他们到最后往往会发现,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比如她苏晚的时间。
夜场这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苏晚在这儿待了五年,从最初跟着师傅学调酒的小工,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甚至能让老板给几分面子的“老人”,靠的从来不是脸蛋和身材。
她懂察言观色。看客人的穿着打扮,就能猜出对方的消费能力;听对方说第一句话,就知道是来买醉的、来猎艳的,还是来谈生意的。她能笑着陪客户喝到深夜,也能在对方手不规矩时,用一句玩笑话避开,既不得罪人,又守住了底线。
就像上周,一个合作方的老板借着酒劲想搂她的腰,她笑着往旁边躲了躲,端起酒杯说:“王总,您这杯酒还没喝完呢,我陪您喝完这杯,再陪您跳支舞,怎么样?”一句话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酒上,等那杯高度数的白酒下肚,王总已经晕得站不稳,自然没心思再动手动脚。
这种“游走在边缘”的本事,是苏晚在一次次碰壁中练出来的。她不像酒吧里其他女孩,要么一心想钓个金龟婿,要么纯粹为了赚钱混日子。苏晚是为了活下去——奶奶的医药费,房租,水电费,哪一样都需要钱。夜场来钱快,只要你够聪明,够清醒,就能在这泥潭里站稳脚跟,还不至于把自己弄脏。
“苏晚,歇会儿吧,我替你盯会儿。”同事小雅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刚看你怼那富二代,真解气。”
苏晚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点燥热。“谢了。”她走到吧台角落的休息区,坐下揉了揉脚踝——穿高跟鞋站太久,实在是磨得慌。
小雅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晚姐,你真打算一直在这儿待下去啊?”小雅才来半年,还带着点学生气,总觉得夜场不是长久之地。
苏晚看着舞池里晃动的人影,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不然呢?”她笑了笑,“我除了会调几杯破酒,还会干什么?”
“你可以找个正经工作啊,比如去咖啡馆当调酒师,或者……”小雅没说下去,她知道苏晚的情况,奶奶常年卧病在床,需要一大笔医药费,普通工作的工资根本不够。
苏晚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街上的车水马龙像流动的光带,和酒吧里的喧嚣格格不入。她偶尔也会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每天对着不同的面孔,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喝着伤胃的酒,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活得黑白颠倒。
但这种念头通常只持续几秒钟,就被现实压了下去。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先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再说。
凌晨一点,酒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音乐也调得更响了。苏晚回到吧台,刚调好一杯“烈焰红唇”,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男人很惹眼。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身形挺拔,走在人群里像个移动的聚光灯。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的眼神扫过酒吧,像在看风景,没什么焦点,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苏晚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他长得帅——酒吧里从不缺帅哥,有钱的、有颜的,她见得多了。而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劲儿,明明身处喧嚣,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疏离又迷人,像一只慵懒的豹子,看似无害,却藏着致命的攻击性。
“那是谁啊?”小雅凑到苏晚耳边,声音里带着点兴奋,“长得也太帅了吧!”
旁边的老李眯了眯眼,说:“好像是沈聿风。”
“沈聿风?哪个沈聿风?”小雅追问。
“还能有哪个?沈氏集团的三公子。”老李咂咂嘴,“听说他玩得很开,身边的女伴换得比谁都勤,没想到会来‘迷迭’这种地方。”
沈聿风……苏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本财经杂志上看到过,说他是沈氏集团最不按常理出牌的继承人,放着好好的公司不去管,整天流连于各种社交场合,赛车、泡吧、玩乐队,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正想着,沈聿风已经带着他的朋友走到了吧台前。
他没看菜单,只是把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美女,”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低音弦,“给我来杯最烈的。”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期待,还有点看好戏的意味——谁都想看看,这位沈公子,能不能拿下“迷迭”的冰山女王。
苏晚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
她见过太多像沈聿风这样的男人,外表英俊,家世显赫,习惯了众星捧月,以为所有女人都会对他们趋之若鹜。他们的搭讪方式千篇一律,不是用钱砸,就是用眼神勾,自以为魅力无边,其实套路早就被人看穿了。
苏晚拿起一只空酒杯,指尖在杯口轻轻敲了敲,抬眼看向沈聿风,红唇微启,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沈先生,”她刻意加重了“沈先生”三个字,看着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继续说道,“最烈的酒有很多种。”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和他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
“你是想今晚带走我,还是只想聊聊天?”
一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
沈聿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他挑了挑眉,看向苏晚的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是猎人发现有趣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和探究。
酒吧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这个叫沈聿风的男人之间,已经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而她苏晚,从来不怕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