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风的愣神只持续了半秒,随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他手肘撑在吧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刻意拉近的距离让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混着威士忌的醇香漫过来,不算浓烈,却像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将苏晚圈在其中。
“哦?”他挑了挑眉,指尖在吧台上轻轻点着,骨节分明的手在霓虹下泛着冷白的光,“苏小姐似乎对我很了解?连我姓什么都知道。”
苏晚手里的动作没停,已经开始往调酒壶里倒基酒,闻言抬了抬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沈公子的名字,财经杂志和娱乐版都快写烂了,想不知道都难。”
这话半真半假。确实在杂志上见过他的名字,标题总是些“沈氏三少流连夜店”“神秘女伴陪同看展”之类的噱头,但更多的是刚才老李的话提醒了她。在夜场混,记性好是基本技能,尤其对这种身份特殊的客人,提前做足“功课”总没错——不是为了攀附,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持距离。
沈聿风身边的朋友立刻笑了起来,一个染着金发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吧台附近的人听到:“行啊聿风,栽了吧?人家早就把你底细摸透了。”
另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也跟着起哄:“我就说‘迷迭’的苏晚不好惹,你偏不信,非要来试试。怎么样,碰钉子了吧?”
看来他们早就认识自己。苏晚心里了然,手上的动作却越发从容,将调好的酒液滤入杯中,推到沈聿风面前。酒液呈深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杯壁上挂着水珠,看着就带着灼人的烈。
“这杯叫‘焚心’,”苏晚解释道,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六十度,够烈。”
沈聿风没立刻喝,只是用指尖碰了碰杯壁,冰凉的触感让他眼神清亮了些。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像是在研究一件艺术品:“苏小姐倒是直接,就不怕我恼了?”
“沈公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苏晚笑了笑,转身去招呼下一位客人,“何况,我只是实话实说。来这儿的人,目的都挺明确的,不是吗?”
她这话堵得沈聿风没话说。确实,他来夜场,要么是陪朋友解闷,要么是找乐子打发时间,很少有纯粹为了喝酒的情况。以往遇到的女人,要么装矜持,端着架子等他主动,要么明着贴上来,恨不得立刻贴在他身上,像苏晚这样,一眼看穿他的意图,还敢当面说出来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有点意思。”沈聿风低声说了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液入喉的瞬间,像有一团火顺着喉咙烧了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烫,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他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酒够劲,和眼前的女人一样,带着刺,却让人想再尝一口。
“怎么样聿风,还行吗?”金发男生凑过来问,语气里满是看热闹的意味。他太了解沈聿风了,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沈聿风没回答,只是看着苏晚的背影。她正低着头和一个中年客人说话,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穿着那条酒红色的吊带裙,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露出的小腿在灯光下白得晃眼,却没人敢真的上前碰一下——这是“迷迭”所有人都知道的规矩,苏晚的漂亮是带刺的,碰不得。
“这女人,气场挺强。”戴眼镜的男生扶了扶镜框,语气里带着点佩服,“听说在‘迷迭’待了五年,从调酒小工学起,现在连老板都得让她三分。”
“哦?”沈聿风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怎么个厉害法?”
“听说去年有个混黑道的大哥想包养她,开价一个月十万,被她几句话怼回去了。”男生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后来那大哥不仅没恼,反而成了这儿的常客,还放话谁敢动苏晚,就是跟他过不去。”
“还有一次,有个客人喝多了闹事,砸了吧台的酒,保安都镇不住,她拿着酒瓶就过去了,笑着跟人喝了三杯,愣是把人喝服了,最后那客人不仅赔了钱,还跟她道了歉。”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沈聿风听得越发认真。他原本只是被苏晚的外貌吸引,觉得她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不一样,现在看来,这女人身上的故事,比他想象的要多。
他又喝了一口“焚心”,目光始终没离开苏晚。她应付客人时游刃有余,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上挑,带着点勾人的意味,但那笑意从不达眼底;拒绝别人时语气干脆,却又不会让人下不来台,总能找到最合适的理由。
就像刚才那个想请她喝酒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他端着酒杯凑到吧台前,笑着说:“苏小姐调的酒这么好,不知道人是不是也这么甜?赏脸喝一杯?”
苏晚当时正在擦杯子,闻言抬起头,笑得比对方还甜:“张总,您太抬举我了。”她指了指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过您太太要是知道您在这儿请别的女人喝酒,怕是要生气吧?我可不想破坏您家庭和睦。”
一句话既点明了对方有妇之夫的身份,又给了对方台阶下,那男人讪讪地笑了笑,果然没再纠缠。
“倒是个聪明人。”沈聿风心里暗道。他见过太多依附男人的女人,像苏晚这样,靠自己在夜场站稳脚跟,还能保持清醒和底线的,实属难得。
酒吧里的音乐换了一首慢摇,节奏舒缓了些。苏晚趁着空档,走到休息区喝水,刚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就看到沈聿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随意,像是在问一个熟络的朋友。
苏晚挑眉,指了指桌上的免费饮水机:“沈公子想喝免费的水?”
“不是,”沈聿风在她对面坐下,将酒杯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就是想跟苏小姐聊聊天。”
“聊什么?”苏晚拿起桌上的手机,假装看时间,实则在观察他的反应。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眼底的警惕清晰可见。
“聊聊你。”沈聿风的目光很直接,不带丝毫掩饰,“比如,你为什么会来夜场工作?”
这问题很私人,换作别人,苏晚早就下逐客令了。但她看着沈聿风,发现他的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好奇,像是在研究一个有趣的课题,而非打探隐私。
“为了赚钱。”苏晚收起手机,语气坦诚得让人意外,“这儿来钱快。”
沈聿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他见过太多人把夜场工作说得冠冕堂皇,要么是“喜欢这种自由的氛围”,要么是“体验生活”,像苏晚这样直言“为了赚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倒是坦诚。”他笑了笑,指尖在杯沿画着圈,“就不怕我觉得你俗?”
“俗就俗吧。”苏晚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姿态放松了些,却依旧带着防备,“总比装清高好。沈公子要是想听好听的,抱歉,我这儿没有。”
她的坦诚反而让沈聿风对她更感兴趣了。他发现苏晚身上有种矛盾的特质,既世俗又通透,既防备又坦诚,像一杯调得恰到好处的酒,初尝是烈的,细品却有回甘。
“那你赚了钱之后想干什么?”沈聿风继续问道,像是被勾起了探究欲,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
“辞职。”苏晚几乎没犹豫,语气里带着点向往,“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家小酒馆,只卖自己调的酒,招待聊得来的客人。”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沈聿风的意料。他以为她会说“买大房子”或者“嫁个有钱人”,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愿望,简单得让他有些意外。
“听起来不错。”他点点头,指尖停在杯沿,“什么时候能实现?”
“不知道。”苏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可能很快,也可能永远实现不了。”
沈聿风没再追问。他看得出来,这个话题触及了苏晚的软肋,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他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吧台后面的酒柜上:“你调的酒很不错,有专门学过吗?”
“嗯,跟着师傅学了两年。”提到调酒,苏晚的话多了些,眼神也柔和了些,“我师傅以前是五星级酒店的调酒师,后来年纪大了,就来‘迷迭’养老了。”
“他教你的不只是调酒吧?”沈聿风意有所指地说,“比如怎么应付难缠的客人。”
苏晚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公子觉得自己是难缠的客人吗?”
“我不是。”沈聿风笑着摇头,语气认真了些,“我只是个想喝酒的客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刚才的紧绷感消失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像两杯加了冰的酒,慢慢开始融化。
“对了,”沈聿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刚才说,来这儿的人目的都很明确,那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苏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像在看一个自投罗网的猎物:“沈公子想让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真话就是,”苏晚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清晰,“你想找乐子,至于乐子是酒,还是人,就得看沈公子的心情了。”
沈聿风没否认,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那你觉得,我现在的心情是想喝酒,还是想找人?”
这问题带着明显的试探,像一张网,等着苏晚跳进去。换作别的女人,可能早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既能调情,又能给自己留余地,进可攻退可守。
但苏晚不是别的女人。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聿风,嘴角勾起一抹和他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沈公子的心情,我可猜不透。不过我得去工作了,失陪。”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没给沈聿风再说话的机会。
沈聿风看着她的背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液的辛辣让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苏晚,果然是个高手。既没得罪他,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还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他玩过的女人不少,漂亮的、聪明的、有趣的,什么样的都见过,却从没遇到过像苏晚这样的——像一只警惕的野猫,你以为能轻易抓住,她却总能在你伸手的瞬间,轻巧地躲开,还不忘挠你一下。
“看来,‘迷迭’这地方,以后得多来几趟了。”他低声说了句,目光追随着苏晚的身影,直到她重新站回吧台后,开始忙碌起来。
旁边的金发男生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怎么样聿风,这苏晚是不是比那些莺莺燕燕有意思多了?”
沈聿风没回答,只是看着吧台上那个忙碌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突然觉得,这场游戏,或许会比他想象的更有趣。
而苏晚,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心里清楚——这个叫沈聿风的男人,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夜场的生意渐渐到了高潮,舞池里挤满了人,音乐震得人耳膜发疼。苏晚调完一杯“长岛冰茶”,刚想喘口气,就看到吧台前站了个熟悉的身影——是上周那个想包养她的富二代,姓李,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仗着有几个钱,在“迷迭”横行霸道惯了。
“苏小姐,好久不见啊。”李公子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里的贪婪毫不掩饰,“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一个月十万,够你在这儿累死累活干一年了吧?”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些,几道目光投了过来,带着看热闹的意味。苏晚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李公子真爱开玩笑,我这人命贱,享不了那福。”
“别给脸不要脸。”李公子的笑容沉了下来,伸手就想去碰苏晚的脸,“装什么清高?在这种地方上班,不就是想找个有钱的吗?”
苏晚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的手,笑容也冷了下来:“李公子请自重。”
“自重?”李公子嗤笑一声,手又伸了过来,“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眼看他的手就要碰到苏晚,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牢牢抓住了李公子的手腕。
“李公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动脚,不太好吧?”
沈聿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吧台前,他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抓着李公子手腕的手用力一拧。
“啊!”李公子疼得叫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沈、沈聿风?你他妈放手!”
“放手可以。”沈聿风笑得漫不经心,手上的力道却没松,“不过得先跟苏小姐道歉。”
“我道歉?凭什么?”李公子不服气地吼道,“一个夜场的女人而已,装什么纯……”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聿风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道歉。”沈聿风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里的慵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慑人的压迫感。
李公子怂了。他虽然仗势欺人,但也知道沈聿风不好惹,沈氏集团的势力,不是他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能比的。他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对苏晚说了句:“对不起。”
“没听见。”沈聿风挑了挑眉。
“对、对不起!”李公子几乎是吼出来的,脸涨得通红。
沈聿风这才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像个无害的朋友:“这就对了嘛,李公子也是有风度的人。”
李公子捂着手腕,恶狠狠地瞪了苏晚一眼,又看了看沈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