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把未来押注在虚无缥缈的节奏和韵脚上？可笑。』
『我不知道，那个说唱社、那个莫名成立的组合到底是何来的信念，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音乐上的。』
『但是，既然他们做的不错，说明这条路也许是适合他们的，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啧。我怎么还有时间管这些？自从闹出那事来，我的在学校风评就急转直下，连学生会会长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我已经受够了那些窃窃私语和躲闪的目光了。』
『（＊嗤笑）都是我咎由自取？也对。』
『如果让父母知道了，他们肯定会说——』
——「月离，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父亲的声音骤然在脑中响起。与多年前那个平安夜，在流光溢彩的橱窗前响起的声音如出一辙。
年幼的霜见月离，被夹在父母中间，像一只安静的小动物。
昂贵挺括的羊毛大衣将他包裹起来，浅灰色的围巾一直遮到他鼻梁下方，只露出一双过于安静的浅绿色双眼。
那双眼的眼神街边橱窗上挂起的绿色灯饰，此刻正倒映着节日的灯火。
他们穿行在平安夜的商业街。雪花从穹顶飘落，在无数橱窗溢出的暖黄色光晕中旋转飞舞。
“啊，那个是……”
他的目光被钉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橱窗里。
在冰冷的玻璃后，橱窗正中央的丝绒衬垫上，放着一座木制的挂钟。
它大概是用胡桃木制成的，黄铜齿轮在玻璃罩内彼此咬合，如同一个获得生命，正在呼吸的小行星。钟面用贝母镶嵌出星图，在暖光下流转着虹彩。
小小的他，被小小的宇宙“吸引”住了。
“妈妈，那个，是钟吗？为什么和我们家的不一样？”
父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哦，那个啊。是老式的挂钟，早就过时了。”
母亲淡淡答道。
小月离下意识地挣脱了母亲的手，靠在冰冷的玻璃上。
“父亲，母亲，”他回过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家吗？”
他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向只理解利益与效率的父母，解释这种无法被量量的震撼：
“它……它就像宇宙一样。它和我见过的所有钟，都不一样。”
父亲的视线越过他，如同质检员扫描一件不合格的产品，在那座精妙绝伦的挂钟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家里的电子钟更准。”
他不喜欢家里的电子钟。那座钟永远在催着他去做些什么事，让他一刻都不许停。
“但是，我喜欢它……”
“华而不实。”
父亲的手重重地按上他小小的肩膀，那不是一个安慰的动作，而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将他从“错误”边缘拽回的力道。
“无法报时，无法增值，除了满足毫无意义的审美虚荣，它还能带来什么？”
“它很好看……”
月离拽着衣角，嗫嚅着。
“所有「好看」的东西，都是没用的，我告诉过你的吧？月离，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在他头顶炸开。
“你竟然被这种无用的东西迷惑。我们对你寄予厚望，不是让你把时间浪费在欣赏‘故事’上。”
“……我……”
他转向母亲，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母亲只是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的沉默，等同于附议。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
〈放学后〉
〈彩音坂高级学院 艺术楼〉
“一、二、三、四……二十四。”
浅野花信穿着过于宽大的校服，红色的目光划过放在走廊上的每一个展品，深灰色的长发随着脚步轻轻耸动。
她停下脚步，轻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浅笑。
“没有问题，全都没有问题。这样就可以了吧？可以回家休息——”
就在她放松的刹那，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她。
“浅野同学。”
花信转过身，看到同班同学——好像叫柚木泽雪枝的女生——站在不远处，深褐色的头发扎成两束麻花辫，乖巧的放在身后，橙色的双眼有些心虚地躲避着她询问的目光。
“哦，是柚木泽同学啊。有什么事情吗？”
雪枝侧身，指向身后：“能帮我把这个搬下去吗？”
在她身后，是一个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大木箱，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但光是体积就显得分量不轻。
“我哥哥放学有事先走了，我一个人搬不下去。”雪枝抱歉地笑着，解释道。
花信看着那个庞然大物，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好，没问题。你在下面等我吧。”
“非常感谢！”雪枝道谢后，便先行下楼了。
花信望着那个箱子，深吸一口气，小声为自己打气：“加油！花信！你可以的！”
“浅野，你这是？”
一个冷静的男声突然自身后传来，吓得花信一个激灵。“哇！霜见会长！”
霜见会长走起路来好像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身后。
月离看着她，目光习惯性地向旁边扫去：“你一个人？冬月呢？”
“呃，会长，冬月同学他……”花信提醒道。
他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平淡地接上：“哦，对不起，我忘记他已经退会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帮你吧。”月离打破了沉默，指了指箱子的一个受力点，“你抬那里。”
“啊，好的。”
〈艺术楼底楼〉
将箱子安稳地放在雪枝指定的位置后，雪枝再次向两人道谢：“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太感谢你们啦。”
“不用谢。”月离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目送雪枝和会长离开后，花信总算可以真正松一口气了。
她拿出手机，屏幕好像故障一般闪了一下。
“哇，刚刚手机是不是闪了一下？”
花信注意力被手机屏幕上自动播放的音频文件吸引，她更加疑惑，“这首《Untitled》（未命名）又是什么……”
话音未落——
“哇？好亮！”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从花信的手机屏幕中迸发出来，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视野。她的意识在惊愕中被彻底吞没，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钟楼的「世界」〉
当白光散去，花信发现自己并非站在地上，而是身处于巨大钟楼内部。
四周，上下左右，全都是裸露的、正在运转的机械结构。由内而外发出柔和白光的星图表盘，是这里的唯一光源。
她沿着水泥阶梯慢慢向上走。
“你好？请问，有人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花信茫然地环顾着这个由齿轮与星空构成的奇异空间，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突然在她身旁响起。
“这里是你们的「世界」啊。小信。”
花信循声望去，看到那位虚拟歌姬——镜音铃，正朝她招了招手。
“镜音铃？”
“你好，小信。握个手吧。”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花信身后的旋转阶梯上传来，初音未来缓步走到她面前，微笑着和她握手。
好一会，花信的思绪才从巨大的震撼中沉淀下来。
“所以，「世界」究竟是什么？”她看向两位，“我是被困在这里了吗？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由心愿构成的「世界」。是因为你们真正的心愿还没有找到，我们才会在这里出现。”
“没错没错！”镜音铃用力点头，接过话头，语气变得如同在诉说一个美好的童话，“只要你们找到了心愿，就会有歌曲从「世界」中诞生哦！”
“……完全听不懂啊……”花信轻轻扶额，信息的超载让她感到一阵无力。“所以，我是被困在这个钟楼里了吗？”
“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点开了《Untitled》？那里就是进出「世界」的通道。”
这句话点醒了她。“我明白了，”花信恍然大悟，立刻拿出了手机，“所以只要暂停播放，就可以回去了对吧？”
她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咦咦！不要走嘛……”镜音铃的挽留声才刚刚响起，刺眼的白光便已瞬间绽放，吞没了一切。
〈彩音坂高级中学 艺术楼底楼〉
光芒散尽。
浅野花信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冷的楼梯扶手上，仿佛只是打了个盹。她猛地直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窗外的天色已然暗淡，她慌忙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她小声惊呼，一股急切涌上心头，“我得赶紧回家……”
她匆匆收拾好书包，快步离开了寂静的艺术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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