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慈善义卖会前一天 午休时间〉
〈教学楼底楼〉
在教学楼楼一处僻静的底层走廊，花信站在这里，面对着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三年级男生，不免会有一些发颤。
“学长，这里是教学楼，真的不能练习，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哦？影响谁了？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高年级男生放下萨克斯，直瞪着花信。
“但是——”
对方眉头紧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我可是吹奏乐社的社长，正在为全国大赛做准备呢。倒是你，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才是在影响我练习吧？”
他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再次将吹嘴凑近嘴唇。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退到角落，拿出手机，飞快地敲下了一条信息。
〈几分钟后〉
熟悉的身影在楼梯口出现，月离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表情，但他周身散发的那种冰冷的气场，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高年级学生看到他，动作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行了注目礼。
“霜见会长。你的这位手下，一直在这里打扰我练习，这怎么办？”
他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先掠过在一旁束手无策的花信。
这个意思是“你和他讲过道理了？”
她立刻会意，点点头又摇头。
会长凌厉的眼神又回到眼前这个大块头身上。
“请礼貌一些。她的名字叫浅野花信，请叫她浅野同学。”
“……好，这位浅野同学——”男生显得有些恼火，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这真是一个练习的好地方啊，不是吗？这里可比校外的练习室好用多了。”
“你什么意——”
月离再次打断他的话。
“如果您在这里练习的话，我想，在吹奏乐社下一学期的预算表上，「需要在校外租用隔音练习室」这一条，可以被删去吧？”
对方的脸色瞬间变了。预算，这是任何一个社团都无法忽视的命脉。
“你——”
“更何况，”他在距离萨克斯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戏谑地说道：
“我从那边走过来，很清楚地听出，明显有几个音吹出来音准都不对的。音都没有调好吧？”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对方所有的傲慢。
他微微偏头，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那个早已消失的、错误的音符，下达最终结论：
“音高都有问题，我有必要怀疑贵社的社活举办和专业程度了。”
作为吹奏乐部的首席，被当众指出最基础的音准问题，这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高年级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所有争辩的勇气在绝对的专业判断和权力威慑下消散殆尽。
他一声不吭，动作迅速地开始拆卸、收拾乐器，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会长，你是怎么听出来音准有问题的？”目送着惹事的人离开，花信问道。
“啊？”
这个问题让他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空白。他迅速别开视线，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
“比起这个来，更重要的是布置明天的校园慈善义卖会吧？”
“好……”
能如此精准地听出音准偏差，这绝不是随便听听就能做到的……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承认呢？花信想。
〈放学后〉
〈彩音坂儿童养护院〉
两周的时间，在“专业人士”花信的悉心指导下，合唱团的进步堪称脱胎换骨。
昔日的杂乱已被流畅和谐的歌声取代，孩子们的脸上也褪去了紧张，换上了自信的光彩。
明天便是正式的慈善义卖会演出。
雪枝看着眼前这群跃跃欲试的小家伙，忍不住再次叮嘱：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台下会有很多观众和校领导，你们上台的时候一定不要乱动——”
“不，请别这样。”花信温和地打断了她。她转向孩子们，眼神鼓励，“大家请自由地动吧，不要被任何东西限制。真诚比规矩更能打动人。”
风曦也笑着附和：“好了，同学们，今天的正式练习就到这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好耶！”孩子们欢呼起来，像一群出笼的小鸟，雀跃着向活动室外跑去。
“喂！你们记得系好围巾，外面冷——”雪枝冲着他们的背影嗔怪地喊道，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人坐在排练室的地上。
合唱团里年纪最大的木子和菱却没有跟着跑出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慢慢走到了花信面前。
“哦，是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木子抬起头，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三位老师，请问……您听我们唱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雪枝抢着回答，语气夸张却真诚：“灵魂被洗涤的感觉？真的很好听啊！要不是我得在当‘人形节拍器’，我都想跟着跳起舞来了。”
风曦被妹妹的话逗笑了，开玩笑地提议：“你可以把军鼓挂在身上，边转圈边敲嘛。”
他的话引得其他四人都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轻松愉快的气息。
笑过之后，风曦看着木子，给出了更认真的回答：“是乐在其中的感觉。能感受到你们，都享受在其中。”
“那花信老师呢？”木子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花信。
花信微微歪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寻找着最贴切的形容：
“是那种……好像马上就要变成飞鸟，从窗口轻盈地飞出去的感觉。”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比喻有些飘渺，补充道：“可能不太恰当，但我想说的就是，很自由。”
“自由……”木子小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烁着光芒，“观众们……也会这么觉得吗？”
“当然，”花信肯定地点头，声音温柔而有力，“只要你希望你的歌声是自由的，它就会把这份自由，传递给每一个听到的人。”
这时，一旁的菱突然插话：
“那……我和木子之前在校门口见过的，学生会的那个哥哥，明天也会来听我们唱歌吗？”
雪枝立刻警觉起来，抱着手臂：“嗯？我怎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风曦确认道：“你是说霜见同学？”
菱用力点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关心：“他一定……也非常需要这种自由的感觉吧？”
这个话题被挑起，花信和雪枝不禁顺着讨论起来。
“是啊，霜见会长明明系统学习过乐器，甚至拥有绝对音感，但又不敢承认……就是碍于他家里那种摒弃音乐的观念吧？”
“乐器？他还懂这个？”雪枝有些惊讶。
“今天他辨认出萨克斯的音准偏差，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花信解释道，随即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哎呀，我们怎么开始讨论起他来了……”
风曦没有加入她们的讨论，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投向窗外，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菱那句无心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某种关键的灵感。
〈次日 校园慈善义卖会〉
〈彩音坂高级中学 操场〉
冬日的校园慈善义卖会。各式摊位如同彩色积木般有序排开，悬挂的彩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勾勒出节日般的喧闹轮廓。
各个社团纷纷亮出看家本领：手工社的精巧制品令人爱不释手，西点社的摊位前更是排起了长龙。
操场一侧，临时搭建的舞台成为了瞩目的焦点。台下，学生和校领导们与众多前来支持的社区居民汇聚成涌动的人潮。
见月离刚结束摊位的巡查，同班的同学小跑过来叫住了他。
“霜见同学，能麻烦你帮忙把这个搬到我们班的摊位上去吗？”
“好的。”他抱起箱子，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熙攘的操场。途经舞台时，月离注意到一群正在候场的身影，为首的两个孩子格外眼熟，是菱和木子。
他们看见他，立刻兴奋地挥手，还拽了拽身旁花信的衣角。她转过头，目光与他相接的瞬间，略显心虚地也挥了挥手。
月离未及深思，主持人的报幕声已响起。合唱团的孩子们和花信一起登台登台，他身边的同学被这阵势吸引，停下了脚步。
歌声响起，清澈而富有感染力，远超之前三个的的预期。吉他清澈的音色和稳定的鼓声恰到好处。
一曲结束，人群沉寂了一会，好像仍浸在刚刚的氛围里，然后才爆发出掌声。
“谢谢大家。”风曦的笑容如同暖阳，目光却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他。
“孩子们的歌声，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遗憾的是，今天站在舞台上，我们合唱团的钢琴伴奏志愿者却因故无法到场……”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月离，他下意识地就想迈步离开这焦点中心。
“……据我所知，”风曦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地传遍全场，“学生会的霜见会长不仅学识卓越，更自幼学习钢琴，技艺非常出色。”
“啪——”
月离怀中的纸箱应声滑落，手工制品散落一地。他几乎是立刻蹲下身，一边低声说着“抱歉”，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拢回箱子里。
他怎么会知道？他调查我？
“霜见会长居然还会钢琴？”校领导饶有兴致的声音传来。
身旁的同班同学也笑了：“霜见同学，你还会钢琴？我们可从没听你说过啊。没关系，这里我来收拾，你快去吧。”
“在此，我冒昧地恳请您上台，为我们，为今天的慈善盛会，即兴弹奏一小段，您愿意吗？”
周围的人群发出喝彩声和更加热烈的掌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壁，堵死了所有退路。
他走上台，拿起话筒，试图做最后的抵抗：“是的，我的确学过，但那——”
——但那段经历实在不怎么愉快。更多的掌声淹没了他的后半句话。
他想看向台下候场的其他社团寻求一丝缓冲，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写满“看好戏”意味的脸。
“……好吧，”他终是败下阵来，声音透过话筒传出，“盛情难却。”
他坐到钢琴前，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这种感觉，和他多年前每次被要求在全家人面前表演时一模一样。
——但他还是稳住了，毕竟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
一段许久未碰的练习曲流畅地倾泻而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菱的眼睛闪闪发光。
琴声刚落，风曦立刻上前，抓住了话筒，也抓住了这个不容错过的时机：“太厉害了！会长，您看，当专业的钢琴声加入时，音乐的可能性被无限拓宽了！”
月离听出了他话中的步步紧逼，刚想装作不解，起身回避，目光却恰好撞上台侧——菱和木子正紧紧盯着他。
菱更是用口型无声地恳求着：“霜见老师，拜托了，这一定会很好玩的！”
“……”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对着话筒宣告：
“……如果合唱团确实需要一位钢琴伴奏，我愿意暂时承担这个责任。”
如潮的掌声再次将他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身旁的风曦投去一句冰冷的警告：
“适可而止。别搞小动作。”
风曦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他微微偏过头，橙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然的无辜，轻声反问：
“小动作？会长，您指的是什么？”
月离：“……”
他深深地看了风曦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下了这个让他措手不及的舞台。
他赢得了满堂喝彩，维护了公众形象，完成了一笔在旁人看来稳赚不赔的交易。
然而，在这看似圆满的表象之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正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局。而那潜藏的风险，远超他所能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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