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
一
林缚在合同上签字时,用的是一支定制钢笔——笔帽里嵌了一粒月光石,笔尖 18K 金。
她把合同推到沈照汐面前,语气平直得像在念天气:“工作室独立法人,注册资金我来出,利润全归你,亏损算我的。”
沈照汐抬头,眼底带着一点不确定:“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林缚垂眼,指腹摩挲着钢笔的冷金属,“公平是用来谈判的,你不需要谈判。”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
你只要别去爱别人,其余我都给。
二
工作室选址在朝阳公园西门,落地玻璃对着一湖残荷。
装修期间,沈照汐每天到现场,戴白色安全帽,蹲在水泥地上画植物分区。
林缚坐在不远处的折叠椅里,膝头放着电脑,屏幕上是并购案,眼神却越过报表,落在沈照汐沾了灰的侧脸。
工人打趣:“林总,您这是监工还是护花?”
林缚把电脑合上,声音低却清晰:“她走路不看路,我得盯着。”
夜里,沈照汐在样板间试灯。
她抬手去拧一颗过亮的射灯,指尖被烫得轻缩。
下一秒,林缚已经握住她手腕,把人往后带半步,另一只手关灯。
黑暗里,只剩应急通道的绿光。
沈照汐听见她呼吸贴得很近:“别碰,烫。”
“可是植物需要光。”
“我给你调,但不准你再伸手。”
三
开业那天,沈照汐穿亚麻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站在门口剪彩。
林缚没上台,她站在人群最后,黑色大衣,像一道安静的影。
记者问她:“林总不一起?”
她目光穿过镜头,落在沈照汐扬起的笑涡上,“她发光的时候,我负责灭掉多余的灯。”
当晚庆功宴,沈照汐被灌了两杯香槟,眼尾泛红。
林缚把车钥匙丢给助理,自己把人打横抱起,走进电梯。
轿厢镜面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沈照汐窝在她肩窝,声音含糊:“林缚,我今天好开心。”
林缚喉结动了动,掌心贴在她膝弯,像捧一只易碎的瓷。
“嗯,你开心就好。”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只要你一直这样开心,我什么都可以不碰,包括你。
四
春天,沈照汐说想去滇西北看花。
林缚订了最早一班飞机,经济舱满员,她给整架飞机升舱,只留自己和沈照汐坐在第一排。
起飞前,沈照汐侧头看她:“其实不用这么夸张。”
林缚替她扣好安全带,指腹擦过金属扣,“我想让你靠窗,又不想让别人挨着你。”
三小时飞行,她全程没合眼,飞机颠簸时,她伸手覆在沈照汐手背上,指节发白。
沈照汐反握住她,小声笑:“林缚,你是不是怕高?”
林缚偏头看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声音低哑:“我怕的不是高,我怕你晕机。”
抵达大理,客栈定在洱海边。
夜里,沈照汐抱着电脑在露台上剪视频,风把她的发吹得凌乱。
林缚端着热牛奶出来,顺手把披肩搭在她肩上。
“别熬太晚。”
“还差一个转场。”
林缚没再劝,她坐在旁边竹椅上,膝盖当支架,让沈照汐把脚搁上来。
月光落在她黑色毛衣上,像一层薄霜。
沈照汐忽然开口:“林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缚指腹摩挲着杯沿,良久,声音散在风里:“因为我只会这一种好。”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除了爱你,别的我都不会。
五
夏末,沈照汐受邀去上海办展。
布展到凌晨三点,她靠在仓库门口睡着,怀里还抱着半束蔫掉的桔梗。
林缚蹲下来,把花抽走,把人打横抱起。
仓库外下着暴雨,她撑一把黑伞,伞面倾向沈照汐,自己半边肩膀湿透。
司机问要不要去医院,她摇头:“她只是困了。”
回到酒店,她拿热毛巾给沈照汐擦脸,指尖碰到她眼下青黑,动作轻得像在碰雪。
沈照汐半梦半醒,抓住她手腕,声音软糯:“林缚,别走。”
林缚坐在床边,任由她握着手,直到晨光爬上窗帘。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我不走,但我也不敢靠近。
六
秋天,工作室扩张,沈照汐要去香港谈融资。
林缚推掉董事会议,陪她飞过去。
路演现场,对方投资人言语犀利,沈照汐被问到现金流时,短暂卡壳。
林缚坐在后排,慢条斯理地开口:“她的项目,我私人跟投五千万,占股零,收益权全归她。”
会议室瞬间安静。
沈照汐回头看她,眼眶发红。
晚上,维多利亚港的风带着咸腥。
沈照汐站在酒店阳台,轻声问:“林缚,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林缚走近,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声音低缓:“我可怜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只能以支持的名义,站在你半步之外。”
七
冬天,北京初雪。
沈照汐在工作室加班,暖气坏了,她裹毯子剪视频,鼻尖冻得通红。
林缚赶到时,身上还带着会议上的冷杉香。
她手里拎着小型暖风机,蹲下来插在沈照汐脚边,又递过一杯热可可。
沈照汐捧着杯子,忽然笑:“林缚,你好像我随身WiFi,我到哪,你就到哪。”
林缚替她拢了拢毯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WiFi有距离限制,我没有。”
沈照汐歪头看她,眼里带着认真:“那你为什么不牵我?”
林缚指骨微蜷,掌心在毯子下握成拳,良久,她抬眼,眸色深得像雪夜的海。
“因为我怕一伸手,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八
跨年夜,工作室办小聚。
沈照汐喝了半杯热红酒,两颊飞霞。
零点倒计时,所有人涌向露台看烟花。
林缚靠在吧台,指间转着车钥匙,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沈照汐身上。
烟花升空,照亮她侧脸。
沈照汐忽然回头,逆着人流走到她面前,踮脚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被爆炸声覆盖,林缚只看见她唇形。
——“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呢?”
林缚指间的钥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指尖碰到沈照汐的鞋尖。
烟火在他们头顶绽放,像一场迟到的赦免。
林缚直起身,眼底的红不知是反光还是泪。
她伸手,第一次,掌心向上。
“那……我允许你牵我。”
九
后来,沈照汐把工作室的LOGO改成一轮弯月,旁边是一颗被光晕包裹的星。
采访时,记者问寓意。
她侧头看向台下第一排——林缚坐在那里,黑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月光石。
沈照汐弯唇:“月亮负责发光,星负责守护。”
记者笑:“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沈照汐想了想,答:“她是我所有可能里,唯一被允许的例外。”
十
夜里,林缚开车回家。
沈照汐坐在副驾,车窗外的霓虹掠过她睫毛。
红灯时,林缚伸手,指尖碰到沈照汐手背,轻轻扣住。
沈照汐没动,只是小指勾了勾她。
林缚低声开口:“以后,还想做什么?”
“想开个流动花车,去沙漠里卖玫瑰。”
“好,我陪你。”
“想在大理买块地,种满白色风信子。”
“好,我投。”
“想和你谈一场恋爱——”
林缚侧头,眼底终于卸下三十年死要面子的壳,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这个,不用申请,随时生效。”
绿灯亮起。
车子滑入夜色,像驶入一场漫长的春天。
林缚想,原来支持一个人到极致,是连她的爱也一并批准。
而沈照汐想,原来被支持到极致,是连拒绝的资格都被温柔收走。
她们的手,在挡把与中央扶手之间,悄悄十指相扣。
车外,冬雪未化。
车内,玫瑰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