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
不是体温过低的冷，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带着腥味的凉。睁开眼时，天花板在晃，不是幻觉--石膏板像块受潮的饼干，边缘卷翘，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褐色霉斑，形状像无数只攥紧的拳头。
手腕上缠着圈粗糙的麻绳，勒得皮肉发疼。低头看时，麻绳上沾着几根灰白色的毛发，比头发粗，根部带着暗红的血痂。我试着扯了扯，麻绳纹丝不动，反而像活物般收紧了半分，勒出的红痕里渗出血珠，滴在床单上，洇开一小朵暗紫色的花。
床单是灰绿色的，布料硬得像砂纸，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消毒水和腐烂蔬菜混合的味道。床头柜上放着个缺角的搪瓷杯，杯壁上有圈深浅不一的牙印，像是有人用牙齿啃过。而杯子旁边，摊着一本封面磨损的硬壳册子。
册子的封皮是深灰色，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编号404收容区生存手册”，但“404”三个字已经磨得只剩轮廓，底下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我的名字：陈已深。再下面是一行更小的字：编号7。
我翻开册子时，纸页发出“簌簌”的脆响，像是随时会碎成渣。第一页的标题是“欢迎来到‘家’”，下面用打印体写着：
“亲爱的编号7，恭喜你成为404收容区的新成员。为了让你‘舒适’地生活，请严格遵守以下规则。记住，规则是保护你的唯一方式--违反者，将被‘回收’。”
【规则一：每日凌晨四点零四分，必须坐在床沿，保持脊背挺直，双眼紧盯门底的缝隙。若缝隙中渗出黑色液体，立刻用床头柜的搪瓷杯接满，放在窗台左侧，杯口必须朝东。若液体是红色，立即用被子蒙住全身，包括头部，无论听到何种声音（尤其是咀嚼声或低语），绝对不能掀开被子。特别注意：四点零四分零四秒时，门外会有脚步声停留，此时必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持续十三秒，期间不可抬头，不可发出任何声音。】
【规则二：食堂开放时间为每日上午九点至九点半。供应食物为“营养糊”，标准颜色为灰绿色，质地粘稠如未干的水泥。若发现糊中漂浮黑色絮状物，必须全部吃掉，包括碗底残留的渣，不可剩下一粒。若絮状物为白色，立即将碗扣在头上，原地顺时针转圈，直到有人拍你的肩膀。注意：拍肩者若在地面没有影子，绝对不能回头，只需保持扣碗的姿势，直到对方离开。】
【规则三：每日下午三点至三点十五分为“清洁时间”。此时走廊会响起吸尘器的声音，音量逐渐增大。你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反锁房门，用棉花塞紧双耳（棉花在枕头下）。若吸尘器声音在门口停留超过十秒，且伴有金属摩擦声，立即躲进衣柜，蜷缩成球状，用衣柜里的黑布盖住头。衣柜内若有呼吸声，别动--那是“清洁工”在检查。记住，清洁时间内，绝对不能看镜子，包括光滑的金属表面。】
【规则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每日仅开放三次：六点十五分、十二点三十分、十八点四十五分，每次开放五分钟。进入卫生间必须选择最内侧的隔间，锁门前需检查马桶水面是否平稳。若水面浮着黑色头发，立即退出卫生间，当天不可再进入。若隔间门把手上缠着红色棉线，无论多急，绝对不能触碰--那是“它”的玩具。此外，卫生间的镜子是“盲区”，若在镜中看到不属于自己的影子，立即闭眼默数七秒，再睁眼时影子会消失，别试图寻找它去了哪里。】
【规则五：手册必须随身携带，不可遗失、不可损毁。若不慎遗失，必须在一小时内找到编号0。编号0通常坐在走廊中段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一个黑色布偶，布偶的左眼位置缝着一颗纽扣。他会向你提出三个问题，必须按以下顺序回答：
1. “你看见我的眼睛了吗？”--答：“没看见。”
2. “你听见它在哭吗？”——答：“听见了。”
3. “你想出去吗？”——答：“不想。”
答错任何一个问题，你将成为布偶的新填充物。】
【规则六：收容区内有其他“编号者”，但不可主动交流。若对方主动搭话，只能回答“不知道”“没看见”“不清楚”。尤其注意编号3和编号11，他们的话里藏着“钩子”，一旦回应超过三个字，你会被“钩住”。】
【规则七：每日午夜十二点，走廊的灯会熄灭。此时若听到敲门声，且节奏为“三短两长”，必须打开门，将窗台上的搪瓷杯递出去——无论杯里装着什么。若敲门声是“两短三长”，用衣柜里的黑布堵住门缝，默念“404不存在”，直到天亮。】
册子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但边缘有明显的撕扯痕迹，像是被人硬生生撕下了半页。我捏着纸页的手有些发颤，不是害怕，是生理性的不适--册子的纸页边缘沾着些细小的、灰白色的鳞片，摸起来像晒干的蛇皮，凑近闻，和手腕麻绳上的血腥味如出一辙。
— — — 未完待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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