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分。距离四点零四分,还有十四分钟。
我掀开被子下床时,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听见“咔嚓”一声轻响。低头看,地板缝里嵌着半颗牙齿,犬齿,牙冠上有个黑色的蛀洞,洞里塞着一小撮白色的絮状物,像撕碎的棉花。
床头柜的抽屉是松的,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果然有一团棉花,还有半块发霉的面包,面包上爬着几只白色的小虫,正钻进霉斑的褶皱里。我捏起棉花塞进耳朵,棉花受潮发硬,边缘扎得耳道生疼,却意外地能隔绝一部分声音--比如现在,我听见墙壁里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水泥。
三点五十七分,门底的缝隙开始有动静。
起初是极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桑叶。我坐在床沿,腰背挺得笔直,盯着那条不足半厘米宽的缝。缝隙里先是渗出一层湿漉漉的黑,像泼洒的墨汁在扩散,紧接着,无数细小的、白色的足肢从黑里钻了出来——不是昆虫的腿,是更纤细、更密集的东西,像被截断的神经纤维,顶端还沾着透明的粘液。
它们在地板上蠕动,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溪流,带着股浓烈的铁锈味。我抓起搪瓷杯,蹲下身时,膝盖撞到床脚,发出的闷响让溪流顿了一下,所有的足肢都朝我这边转了过来。
杯子刚碰到液体,就听见“滋啦”一声,像是热油溅到了冰上。黑色液体涌进杯子,表面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泡沫破裂时,散发出和面包上的霉斑一样的味道。我接满一杯,快步走到窗台,将杯子放在左侧,杯口朝东——窗外是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连星光都没有,只有风刮过铁丝网的“呜呜”声,像女人的哭腔。
四点零四分整,杯子里的黑色液体开始减少。不是蒸发,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杯壁上浮现出一圈淡淡的、螺旋状的纹路,像某种生物的消化道。最后剩下的,是杯底沉着的三粒灰白色的卵,指甲盖大小,卵壳上布满细小的孔洞,透过孔洞,能看见里面蜷缩着的、蠕虫状的胚胎。
几乎是同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很轻,像光脚踩在水里,带着湿漉漉的“啪嗒”声。从走廊左侧传来,慢慢靠近,停在我的门口。我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沾着几根灰白毛发,和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四点零四分零四秒。脚步声停了。
门口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带着股甜腻的腐臭味,像烂掉的桃子。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门板看我,视线像冰冷的针,从头顶滑到脚尖。十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期间,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还有墙壁里的敲击声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四点零四分十七秒,脚步声终于挪开了。不是走向走廊尽头,而是停在了隔壁的门口。紧接着,隔壁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只剩下模糊的呜咽。几秒钟后,呜咽变成了清晰的咀嚼声,“咔嚓、咔嚓”,像在啃骨头,还夹杂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我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当我站起身时,窗台的搪瓷杯里,三粒卵的壳裂开了,里面的蠕虫不见了,只剩下空壳,壳内壁沾着层银白色的膜,像蝉蜕。
电子钟跳到四点零五分的瞬间,墙壁里的敲击声停了。
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是片空旷的院子,围墙上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铁丝网顶端挂着些深色的东西,像是风干的肉块。院子中央有棵枯死的老槐树,树枝扭曲如鬼爪,其中一根枝桠上,挂着个眼熟的搪瓷杯--和我的一模一样,杯口朝下,正往下滴着黑色的液体,滴在树下的泥土里,泥土隆起一个个小包,像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 - - 未完待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