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抱紧怀里的纸箱，指节都被冻得发白。远处传来汽笛声，在晨雾里断断续续，像谁在哭。

火车站像个垂死的老人，站牌锈得都快看不清字了。月台边缘长着杂草，被雨水泡得发亮。铁轨一直延伸到雾里，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把脸埋进围巾里。脖子上还留着昨晚仓库里溅到的血渍，已经干了，硬邦邦的。我想起张望锡背着张耀泽往雨幕里走时，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泥地上。那声音特别清楚，一声一声，像是敲在心上。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只有两个字——"妈妈"。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手指僵在半空。铃声在寂静的月台上格外刺耳，惊飞了几只鸽子。翅膀扑棱的声音混着汽笛，让我想起那天晚上，仓库顶棚漏雨时发出的滴答声。

"喂？"

"你现在在哪？"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哭腔。

我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也背叛我？他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毁了自己？"

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我把箱子换了个手抱着："妈，我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你哥他们是罪人！他们犯了天理不容的错！你跟着他们，迟早也会变成怪物！"

我咬住嘴唇："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爱错了人，可他们比谁都真心。"

"你还小，不懂这些事......"

"我不小了。"我的声音突然变大，"我已经十七岁了。我知道什么是爱，也知道他们给过我多少温暖。你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是他们给我安排了新住处。你撕毁律师文件的时候，是他们在为我准备未来。你说他们是怪物，那你告诉我，我这个收着'怪物'钱的人，又算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嫣然......"她叫我的名字，声音突然变得很软，"回来吧。妈妈一个人......"

"不是背叛，是选择爱。"我打断她的话，"你选择了你的坚持，我选择了我的家人。"

挂断电话的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赶紧用手背擦掉，不想让它们结冰。

站台上开始飘起细雨。我抱着箱子往车厢走去，脚步踩在月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车门边的玻璃映出我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像个迷路的小孩。

车厢里很冷。座椅布料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我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箱子放在腿上。

"各位旅客，K812次列车即将发车......"

广播响起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张望锡蹲下身背起张耀泽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时候张耀泽的手垂下来，晃晃悠悠的，像断了线的木偶。他嘴角还在流血，却对我笑了一下。

"嫣然，你先走。"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火车开始动了。我贴着车窗往外看，晨雾越来越浓，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雨丝打在玻璃上，慢慢晕开，像泪痕一样。

就在火车快要驶出站台时，我看见了一个身影。他站在月台尽头，穿着深色衣服，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虽然隔着雾气，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那东西闪过一道银光，像是......戒指？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可没等我看清，列车就转了个弯，那个人影消失在晨雾里。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戒指。它还带着体温，暖暖的，不像外面那么冷。

"哥，"我轻声说，"这次换我来找你们。"

火车轰隆向前，冲破晨雾。我坐直了身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纸箱在我怀里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爱，还有我要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晨雾漫进车厢，像一层湿漉漉的纱。我望着窗外模糊的铁轨，纸箱在腿上硌得生疼。箱底那张泛黄的照片边角翘起，仿佛随时要从夹层里挣出来。

"下一站，青河镇。"机械女声在头顶响起。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金属的凉意渗进指尖。那个戴戒指的人是谁？他站在月台尽头，一动不动，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像。

"小姐，能借个火吗？"

对面座位突然传来声音。男人裹着灰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烟。

我摇头："我不抽烟。"

"也是。"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姑娘家的，抽什么烟。"

我抱紧纸箱往窗边挪了挪。男人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像是烟味，倒像是消毒水混着铁锈。他手指关节很大，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红色污渍。

火车钻进隧道，窗外一片漆黑。车厢灯光忽明忽暗，映得男人的脸忽青忽白。

"你这箱子，装的什么宝贝？"他忽然开口。

"衣服。"我攥住箱角，指节发白。

"哦？"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我看你一路上都没松过手。"

"关你什么事？"我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那条筋突突跳动，像是要从皮肤下冲出来。

男人忽然笑出声。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有意思。"他慢慢直起腰，"跟你哥一个德行。"

我猛地抬头。男人已经靠回椅背，正慢悠悠地卷起袖子。他手腕上有一道疤，弯弯曲曲，像条盘踞的蛇。

"你知道他们在哪？"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啧啧。"他晃了晃脑袋，"小妹妹，别这么急。咱们的戏，才刚开始呢。"

火车冲出隧道，刺眼的阳光劈头盖脸砸下来。男人的脸在强光下变得惨白，眼窝深得发黑。

我摸到箱子里的照片。照片背面有一串数字，是张望锡的电话号码。可这个号码早在半年前就停机了。

"你们去仓库那天晚上，"男人忽然说，"是不是下了场大雨？"

我心头一跳。那天晚上的雨，确实很大。雨水顺着铁皮屋顶的裂缝往下灌，在地上积成一个个水洼。张耀泽的血滴在水里，开出一朵朵红花。

"你怎么知道......"

"因为，"男人伸手按住我面前的纸箱，"我也在场。"

他的手掌下压着一张车票。票根右下角印着小小的青河镇车站章。

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