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图书馆的窗缝，林溪抱着她那台用了三年的旧笔记本，鞋底在水磨石地面上擦出急促的声响。
林溪还有五分钟！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心跳比楼梯转角的声控灯还灵敏。今天是秋季选修课抢课的最后一小时，她蹲点半个月的《电影鉴赏》课只剩最后两个名额，据说授课的周教授会放很多冷门老片，是中文系学生挤破头都想进的宝藏课。
图书馆三楼的电子阅览室在走廊尽头，她拐过文史类书架时，怀里的《诗经》单行本没抱稳，哗啦一声滑出来。林溪下意识弯腰去捞，肩膀却撞上一个硬实的胸膛。
林溪唔——
比预想中更重的力道让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啪”地砸在地上，屏幕朝下磕在金属书架的底座上。
与此同时，一道清瘦的影子晃了晃，紧接着是更清脆的碎裂声——对方手里的银色笔记本从臂弯滑落，正好砸在她散落在地的《诗经》上，屏幕亮着幽蓝的光，密密麻麻的代码在裂痕中扭曲成蛛网。
空气瞬间凝固。
林溪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耳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蹲下去捡电脑的手指在发抖，旧电脑的外壳磕掉了一块漆，而那台银色笔记本的屏幕，赫然从边角裂出一道狰狞的缝，像冰面炸开的纹路。
林溪对、对不起！
她声音发颤，指尖刚碰到那台陌生的电脑，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虎口处有颗小小的痣。手的主人弯腰时，林溪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味，意外地让人安心。
顾屿别动
男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像深秋湖面结的薄冰。
林溪猛地缩回手，抬头时正好撞见他垂眸的视线。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透着几分疏离。白衬衫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左胸口别着的校徽闪着光——计算机学院。
林溪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溪的脸颊发烫，语无伦次地解释
林溪我要去抢选修课，太着急了，没看到你……
男生没接话，只是小心地合上自己的电脑。屏幕合上的瞬间，林溪看见他指尖划过裂痕时，喉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把电脑放进黑色双肩包，拉链拉到一半，才抬眼看向她：
顾屿你的联系方式
林溪啊？
林溪愣了愣。
顾屿赔偿
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那台磕掉漆的旧电脑上，又移开
顾屿我叫顾屿
林溪“顾屿……”
林溪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点耳熟。她慌忙摸出手机，解锁时手滑差点摔在地上
林溪我叫林溪，中文系的，这是我手机号……还有宿舍号！
她把备注好的信息递过去，屏幕上还停留在抢课界面，倒计时只剩一分半。
顾屿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又看了看她通红的耳尖，接过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的速度很快，像在敲某种密码，输完后把手机还给她，屏幕上多了一个只有名字和号码的联系人——顾屿。
顾屿维修费我会发给你
他背起包，转身要走时，脚边踢到了一本摊开的书。是林溪刚才滑落的《诗经》，其中一页折了角，“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字迹上，还沾着他电脑屏幕碎裂时溅出的一点荧光粉。
顾屿弯腰捡起书，指尖拂过折角，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易碎品。他把书递给林溪时，两人的指尖又碰了一下，他的手比她的凉，像刚握过冰汽水。
顾屿下次走路看路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朝阅览室相反的方向走去。白衬衫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林溪这才发现，他的后颈处有一小截没藏好的耳机线，还有……刚才匆忙间没注意，他的领口沾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不知是从哪棵树上落下来的。
直到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林溪才猛地想起抢课的事。她扑进电子阅览室，登录系统时手还在抖，《电影鉴赏》的名额已经显示“已满”。
林溪完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上的“候补17名”，欲哭无泪。比起没抢到课的失落，撞坏别人电脑的恐慌更让她坐立难安。她点开顾屿的号码，对话框输了又删，“对不起”三个字打了三遍，最终还是没敢发出去。
那台银色笔记本看起来就很贵，屏幕碎裂的维修费说不定要花掉她半个月的生活费。林溪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刚取的生活费，叹了口气，决定先去打听一下换个屏幕要多少钱。
她抱着自己的旧电脑和那本沾了荧光粉的《诗经》，慢吞吞地走出图书馆。九月的阳光透过银杏叶筛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顾屿弯腰捡电脑时的侧脸，他指尖的温度，还有那句带着疏离的“维修费我会发给你”。
走到宿舍楼下，林溪遇见抱着一堆快递回来的室友苏晓晓。苏晓晓是计算机系的，性格像个小太阳，嗓门也亮:
苏晓晓溪溪！你抢课抢到没？我跟你说，我们系的顾屿今天又上热搜了，有人拍到他在实验室通宵写代码，黑眼圈重得像熊猫，但架不住帅啊！
林溪顾屿？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
苏晓晓对啊！
苏晓晓献宝似的打开校园论坛，首页置顶的帖子标题赫然是“计算机系顾屿：拿奖拿到手软的冰山校草”。点进去，第一张照片就是开学典礼的主席台，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话筒前，眉眼清冷，正是她刚才撞到的那个人。
帖子里刷满了评论：
论坛评论顾神的代码比情书还动人
论坛评论上次在图书馆看他敲代码，侧脸杀我
论坛评论听说他的笔记本是定制的，里面存着参赛的核心代码……
林溪的手指划过屏幕，心脏越跳越快。定制的笔记本？存着核心代码？她忽然想起刚才顾屿合上电脑时，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码……如果因为屏幕碎裂导致数据丢失，那她就算打一年工也赔不起啊！
苏晓晓怎么了溪溪？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苏晓晓戳了戳她的脸
苏晓晓你认识顾屿？
林溪猛地摇头，又点头，最后把刚才在图书馆撞人的事含糊地说了一遍。
苏晓晓我的天！
苏晓晓瞪大眼睛，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苏晓晓你居然敢撞顾神？他那人看着冷淡，其实听说……
看见林溪紧张的样子，才憋不住笑
苏晓晓其实他人还不错啦，上次有个学弟请教他问题，他虽然话少，但还是耐心讲了半小时。不过……
苏晓晓话锋一转，指着论坛里一张顾屿电脑的特写照片：
苏晓晓他那台电脑确实是定制的，据说是他家里人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光屏幕就……
林溪屏住呼吸，等着那个让她心惊肉跳的数字。
苏晓晓比了个手势，林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就在这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条陌生短信，发件人正是顾屿：
顾屿屏幕维修费，两千三。地址发你，明天之前方便吗？
林溪看着那条短信，手里的《诗经》“啪”地掉在地上。风吹过，书页哗啦啦地翻着，最终停在“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一页，阳光落在那片荧光粉上，亮得有些晃眼。
她该怎么凑齐这两千三？更重要的是，明天见了他，该说些什么？林溪站在原地，看着宿舍楼上空飘过的云，第一次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想象中更让人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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