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香风引疑窦

第二章 陌上香风引疑窦

香芸坊那一夜的清冽气息与那句“来晚一步”，如同投入阒都这潭深水的石子，涟漪尚未平复，绯月·幽昙的身影已融入这座庞大城池白日的喧嚣。

几日后的清晨，阳光驱散了夜间的阴霾，却驱不散阒都沉淀的厚重与权欲的气息。朱雀大街上，商贩的叫卖声、车马的辚辚声、行人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繁华的市井图景。绯月换下素净的异域长裙，穿上了沉静靛蓝的锦缎衣裙，绣着银色缠枝暗纹，在阳光下流淌着内敛光华。乌发半挽，露出琉璃色的眼眸和眉间幽昙印记。她步履从容，带着既融合又疏离的奇异气质，在贩卖海外香料的摊前驻足，指尖捻起一小撮深褐豆蔻轻嗅。

就在这条街的另一端，一辆乌木马车缓缓驶过。车窗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掀开一角。

沈泽川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人群，却在触及那个靛蓝身影时骤然凝住。身姿挺拔，气质卓然，衣着不凡却非阒都贵女风范。最关键的是，他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纪三。”沈泽川的声音冷冽清晰。“主子?”

沈泽川下颌微抬:“靛蓝衣裙，眉间有印的女子。查。来历、入京时间、目的。事无巨细。”

“是!”纪三领命，目光锁定目标，随即拨马隐入人群。锦衣卫的无形蛛网，悄然收拢。

锦衣卫效率极高。半日后，一份薄薄卷宗呈于沈泽川案前。

卷宗信息寥寥:

·姓名:绯月·幽昙(疑化名)

·身份:外籍，籍贯不详，登记文书显入京事由:探访故旧(具体不详)。

·落脚点:西市“悦来”客栈。

·备注:入城引小范围关注，气质独特，无逾矩。接触香芸坊，停歇半刻，离开。

“百花寨……”沈泽川指尖划过这三个字，眸色深沉。名不见经传的寨子养出这般人物?探访故旧?时机巧合得令人玩味。

“备车，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二楼尽头房间。绯月坐于窗边小几，面前摊开泛黄旧书册，指尖捻着一枚形似兰草的干标本。门外传来不疾不徐却带着压力的敲门声。

绯月神色平静，起身开门。

门外，沈泽川墨色常服，负手而立，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冰冷。晨阳如影随形。沈泽川的目光如冰锥，带着审视、探究与压迫感直刺绯月。

“绯月姑娘?”声音平淡，字字如冰珠。

“正是。”绯月礼貌微笑，琉璃眸清澈，“阁下是……?”

“锦衣卫，沈泽川。”他自报家门，目光扫过房间落回她脸，“姑娘远道而来，入京数日便引锦衣卫注目。所为何事?又为何前往香芸访，且短暂停留后，又离开?”单刀直入，毫无迂回。气氛骤紧，纪三手按刀柄。

绯月仿佛未觉寒意，轻轻“啊”了一声，琉璃眸微眨，恍然道:“原是沈同知。失敬。”她侧身让路，“大人既来，请进喝杯粗茶?关于我的来历，目的……及尊师娘纪夫人，有些话或该当面说清。”

“师娘?!”沈泽川眼神骤然紧缩如刀锋!纪纲师傅与师娘是他心底最珍视的亲人，亦是极少被外人知晓的逆鳞!这陌生女人如何得知?他未移步，目光更森冷:“你识得我师娘?”

绯月未直接回答，而是贴身口袋，小心翼翼取出一物一-一枚极其朴素、甚至陈旧的小布囊。靛蓝粗布，边缘磨损，上用同色线绣着一个歪歪扭扭却稚拙可爱的“安”字，囊口系褪色红绳。

她将布囊托于掌心，递至沈泽川眼前:“沈大人可识得此物?”

沈泽川目光死死钉在布囊上，瞳孔猛缩!尘封记忆被撕裂--幼时体弱多病，师娘纪夫人心疼他夜不安枕，亲手缝制此囊，填充安神草药。她笨拙绣着“安”字，温柔道:“川儿，戴着它，安安稳稳睡。”后来他身体渐好，此囊便被师娘珍藏。他绝不会认错!这粗糙针脚，褪色红绳，还有那淡不可闻的熟悉草药余香!

“此物……怎会在你手上?!”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冷的压迫感瞬间被震惊、疑虑与触及逆鳞的痛楚取代。绯月收回布囊，轻轻握住:“沈大人勿惊。此乃纪夫人亲手赠予，作为……信物。”她刻意略过“救命之恩”的具体指向。

“信物?”沈泽川紧盯着她，字字如磨。

“是。”绯月颔首，琉璃眸望向窗外，似陷入回忆。

“数年前，我初至此地，身受重伤，流落荒野，悬一线。幸得纪夫人采药时发现，将我带回隐蔽处救治。她心善，见我孤苦，便瞒着纪师父，悉心照料我近半月。”声音柔和，带着追忆，“这布囊，便是那时她赠予我安神之用。她说，此物上有她儿子的‘安’字，盼能予我平安。”

沈泽川沉默听着，冰冷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紧握的拳指节泛白。师娘确实会如此做。

“后来呢?”他问，声音低沉。

“后来……”绯月顿了顿，目光转回沈泽川，平静坦诚，“后来，我伤愈，便辞别纪夫人，继续漂泊。此恩一直铭记于心。” 听闻夫人后来……遭遇不幸，”她语气带上真挚的遗憾，“我心中甚为痛惜。此次入京，是听闻了些风声，那次前往香芸坊则是有位故识，想着，若能寻到她，也算有个牵挂。”

“至于引起大人注意……”绯月坦然迎视，“大人位高权重，行踪岂是我等小民能轻易接近?醉芳楼是巧合，今日街上更是偶遇。若非大人遣人查我，此刻我大约还在客栈研读这阒都的药材图谱。”她指了指小几上的书册标本，神态自然。

沈泽川视线扫过书册标本，又落回绯月脸上。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受师娘救助，入京后深居简出 。眼神坦荡，更有师娘贴身信物为凭。

然而，疑云未散。一个来自神秘“百花寨”、身怀特殊手段 、又恰在新帝登基前夕入京的女子，仅仅是为了报师娘私恩和寻旧妓?她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清冽气息又是什么?

疑窦因这枚小小的安神囊，缠绕上更复杂的丝线。

沈泽川深深看了绯月一眼，那眼神似要洞穿灵魂。片刻，他忽然转身，墨色衣摆划出冷冽弧度。

“师娘的信物，你好生收着。”声音听不出情绪，“在阒都，安分些。”留下警告，不再停留，带着纪三径直离去。

房门轻合，迫人压力消散。

绯月走至窗边，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掌心摊开，靛蓝安神囊静卧。琉璃色的眼眸映着阒都天空，深邃如亘古星河。她轻轻摩挲布囊上歪扭的“安”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轻的弧度。

窗外，微风拂过老槐树，叶声沙绝不能泄露的天机。靠近的第一步，已在刀锋上完成。

沙，低语着这座城永不停歇的秘密。

她成功借师娘旧情，在沈泽川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也为自己划出了一道模糊却不容触碰的界限--关于纪家母子存活的真相，是绝不能泄露的天机。靠近的第一步，已在刀锋上完成。

作者宝宝们，新人小白扑街，给点鼓励好不好‘- ̗̀ ෆ( ˶'ᵕ'˶)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