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香浮动棋局开
罢了,绯月扬起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眉间幽昙印记若隐若现。客栈下方的人流如织,叫卖声、马蹄声、孩童嬉闹声交织成阒都特有的市井乐章。
"天机镜。"她在心底默念,琉璃色的眼眸泛起一丝微光,"规划一条避开耳目的路线。"
眼前空气微微扭曲,浮现出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图景——阒都街巷的立体投影,几条金色细线蜿蜒其中,标注着锦衣卫暗哨的位置与巡逻时间。这是百花寨传承千年的秘术之一,借助世界意识泄露的那一线天机,能够短暂窥见命运织网的脉络。
"东城柳巷...老槐树下的茶楼..."绯月指尖轻点,确认了几个关键节点。那些老狐狸必然早已知晓她入城的动向,此刻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了。
她转身从行囊中取出一个檀木小匣,匣中整齐排列着十二枚形态各异的干花标本。指尖在"夜昙"与"朝颜"之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那朵泛着淡紫色光晕的"夕颜"。花瓣触到唇边便化作一缕轻烟消散,空气中顿时弥漫开若有若无的幽香。
——百花寨秘传的"十二时辰香",每种花对应不同时辰,能暂时改变佩戴者的气息与存在感。夕颜香起,暮色掩护,最适合拜访那些见不得光的老朋友。
绯月换上一袭素青衣裙,腰间束着银丝绦带,发间只簪一支木雕昙花。临出门前,她忽然驻足,从袖中取出那枚靛蓝布囊,轻轻贴在唇边低语:"纪夫人,借您一缕因果。"
布囊上歪扭的"安"字微微发烫,一缕只有她能看见的金色丝线从囊口飘出,缠绕在她腕间。这是她与纪家母子命运相连的证明,也是今日拜访最重要的筹码。
***
东城柳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茶楼挂着"清心居"的匾额。二楼最里的雅间窗前,一位白发老妪正在煮茶。她动作娴熟,布满皱纹的手却稳如磐石,茶香氤氲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盯着巷口。
"来了。"老妪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
木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会吱呀作响的木板。门被轻轻推开时,绯月的身影仿佛是从暮色中析出一般,带着夕颜花特有的朦胧美感。
"薛嬷嬷,别来无恙。"绯月欠身行礼,腕间金线在袖中微微闪烁。
老妪——当年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薛沉璧,如今隐于市井的情报头子——眯起眼睛:"小昙花精,十年不见,倒学会装神弄鬼了。"她推过一盏茶,"坐。你身上带着纪家的味道。"
绯月垂眸浅笑,捧起茶盏却不急着饮:"嬷嬷的鼻子还是这么灵。几年前若非您暗中相助,我也找不到纪夫人隐居的山谷。"
"少套近乎。"薛嬷嬷突然压低声音,"你可知现在阒都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沈泽川、薛修卓、甚至是萧小爷...百花寨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
茶汤映出绯月沉静的眉眼:"不过是来收些旧债,结些新缘。"她指尖轻点桌面,一缕金线从袖中游出,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勾勒出模糊图案——那是纪夫人当年救她时,山谷中的景象。
薛嬷嬷瞳孔骤缩:"你竟能显化记忆?!"
"不是显化,是因果。"绯月收起金线,"嬷嬷当年暗中保护太后娘娘时,应该见过我师父施展类似的手段。"
老妪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钥匙推过来:"城南旧宅的地窖,有你要的东西。十五年前那场宫变里,有人留下给你的...…"
绯月刚要去接,薛嬷嬷枯瘦的手却突然按住她:"小昙花,老身只问一句——你们百花寨谋划千年的事,当真能成?"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正好照在绯月眉间的幽昙印记上。那印记竟微微发光,映得她整张脸如神像般肃穆。
"天机不可泄露。"绯月轻声说,"但嬷嬷可以想想,为何太后娘娘晚年突然开始扶持女官,因为...这世间因果,早就在转动了。"
钥匙入手冰凉,绯月却感到一阵灼热——那是新的因果线缠上手腕的征兆。就在此时,天机镜突然在意识中发出警示:三条街外,锦衣卫的纪三正带人朝这个方向搜查。
"看来沈大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警惕。"绯月起身,夕颜香的效果正在消退,"嬷嬷保重,近期不要——"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接着是掌柜惊慌的喊叫:"官爷!小店真的没有窝藏逃犯啊!"
薛嬷嬷脸色骤变,迅速掀开坐垫下的暗格:"密道!快走!"
绯月却摇头,从腰间香囊取出一枚干枯的"迷谷"花苞:"来不及了。嬷嬷,借您一缕气息。"
花苞在掌心碾碎,奇异的是没有任何粉末落下,反而薛嬷嬷周身飘起几不可见的微光,被吸入花苞残骸中。与此同时,绯月的面容开始模糊变化,几个呼吸间,她竟变得与薛嬷嬷有七分相似!
"你这是...百花寨的易容术?"老妪震惊道。
"不是易容,是借相。"绯月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半刻钟后自会恢复。嬷嬷先走,我来应付。"
当晨阳带人破门而入时,只见"薛嬷嬷"独自品茶,桌上还放着半碟桂花糕。
"这位官爷,"苍老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老身只是来吃茶..."
纪三狐疑地环视房间,突然注意到窗棂上挂着一缕极细的银丝——那是绯月发间木簪上脱落的花蕊,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他正要上前查看,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头儿!发现可疑人影往西边跑了!"
锦衣卫们匆匆离去后,真正的薛嬷嬷从密道返回,看着正在恢复原貌的绯月,神情复杂:"小昙花,你这次玩得太险了。"
绯月腕间又多了一缕金线——这是与纪三产生的因果。她望向西边渐沉的落日,轻声道:"不险,又如何在这阒都落子?嬷嬷,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开始。"
窗外,暮鼓声起,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绯月的身影融入渐浓的夜色,如同滴水入海,再无踪迹可循。只有茶桌上残留的夕颜香,证明这场危险的会面并非幻觉。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