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天漏了。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又汇成湍急的溪流，沿着路边汹涌地奔向排水口。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玻璃窗上晕染开大片大片的模糊#光斑，红的、绿的、蓝的，扭曲变形，如同光怪陆离的抽象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汽车尾气的呛人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马嘉祺缩了缩脖子，将风衣领子拉得更高，试图挡住那无孔不入的冷风。
他脚步匆匆，公文包紧紧夹在腋下，昂贵的皮鞋踩在水洼里也浑然不觉。此刻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比这暴雨天的下水道还要混乱。
他穿书了。
不是穿进什么温馨甜宠文，而是穿进了一本名叫《湮灭纪元》的暗黑科幻漫画里。这本漫画以世界观宏大、设定新奇、以及反派宋亚轩的极致疯批而闻名。宋亚轩，漫画后期站在力量巅峰的毁灭者，拥有迷惑众生的精致皮囊和一颗视万物为尘埃的冰冷心脏。
他毁灭世界的理由简单到令人发指——无聊。觉得一切都太无趣了，活着没意思，那就拉着整个世界一起玩完吧。
而马嘉祺，好死不死，穿成了漫画开篇就领便当的炮灰——一个也叫马嘉祺的倒霉蛋。
原主具体怎么死的？漫画里没细画，只用几个惊悚的分镜暗示：雨夜，小巷，一双在阴影中缓缓抬起的、冰冷无机质的眼睛……然后就是第二天路人发现尸体的惨状。
更要命的是，记忆融合告诉他，就是今晚！他，马嘉祺，即将在回家路上，遭遇漫画里最恐怖的反派幼年期——宋亚轩，然后被对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解决！
“操！”马嘉祺低咒一声，脚步更快了。他只想赶紧回到那个暂时还算安全的出租屋，锁好门窗，祈祷漫画剧情出现偏差。
然而，命运似乎特别喜欢跟他开玩笑。
就在他拐进一条回家必经的、灯光昏暗的小巷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猛地钻入鼻腔。
马嘉祺脚步一顿，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巷子深处，堆满杂物的垃圾桶旁，蜷缩着一个身影。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马嘉祺看清了。那是一个少年，身形单薄，穿着湿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宽大衣服，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他低垂着头，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痛。
就在马嘉祺犹豫着是立刻掉头跑路还是硬着头皮冲过去时，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抬起了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雨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地上混着暗红的液体。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人屏息的脸，五官像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挑不出一丝瑕疵。然而，最让马嘉祺心头巨震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亮得惊人，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冰冷、空洞，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直勾勾地穿透雨幕，钉在他身上。
左嘴角，一颗小小的、颜色略深的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宋亚轩！
马嘉祺全身的血液都凉了！漫画里那个日后毁天灭地的疯批反派，此刻就活生生地蜷缩在他面前！虽然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和他记忆碎片里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上的身影瞬间重合！
跑！快跑！ 大脑在疯狂尖叫。按照剧情，他下一秒就该死了！
可是……那双眼睛。除了冰冷和审视，马嘉祺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还有少年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显而易见的虚弱。
鬼使神差地，马嘉祺的脚步没有后退，反而僵在了原地。他看到了少年裸露的手臂上，交错着几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伤口，雨水冲刷着，血水还在不断渗出。那伤口不像是普通的打架斗殴造成的，边缘带着一种诡异的焦黑痕迹。
就在马嘉祺天人交战之际，少年，宋亚轩，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清晰地钻进了马嘉祺的耳朵：
“……伞。”
马嘉祺一愣。
宋亚轩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黑色长柄伞上。少年的眼神里，那层冰冷的审视似乎褪去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需求？像迷路的小动物看到了庇护所。
“汪！警报！警报！最高级别威胁目标出现！宿主快跑啊！他就是宋亚轩！你会死的！像漫画里一样死得透透的！”
一个只有马嘉祺能听到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音效却又莫名像狗叫的急切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同时，一只半透明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柴犬虚影凭空出现，急得在他意识里疯狂转圈，尾巴都快摇断了。
“小七？”马嘉祺下意识地在心里回应。这个自称“世界感化系统007号”、形象却酷似他前世养的黑色柴犬“柴6斤”的家伙，是他穿书后唯一的“金手指”，任务是让他感化反派宋亚轩，阻止其未来毁灭世界。
“就是他！宿主！快跑！别管他！他现在看起来弱，但弄死你跟玩儿似的！原主就是这时候被他咔嚓的！”小七的虚影急得直跳脚，甚至做出了一个“咬”马嘉祺裤腿的动作，虽然只是虚幻的影像。
马嘉祺看着眼前浑身湿透、失血虚弱、眼神里带着一丝奇怪“祈求”的少年反派，又看看脑海里急得团团转的黑色柴犬虚影，再想想自己那炮灰的命运……
跑？往哪跑？被这种级别的反派盯上，跑得掉吗？漫画里原主跑了没？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作死的念头，突然蹿了出来。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系统不是让他感化吗？机会这不就……淋着雨送上门来了？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他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无视了脑海里小七“汪汪汪”的凄厉警报，向前走了两步，慢慢蹲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害：
“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他把手中的伞，往宋亚轩的方向倾斜了一些，挡住了大部分落在他身上的雨点。
宋亚轩似乎没料到他会靠近，更没料到他会递伞。那双冰冷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了一丝，空洞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他依旧紧紧盯着马嘉祺，眼神充满了探究，仿佛在评估这个突然出现、行为古怪的人类是新的陷阱，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回答马嘉祺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伞。”
马嘉祺的心跳得像擂鼓，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把伞柄往宋亚轩那边又递了递：“拿着吧，雨太大了。”
宋亚轩的目光在马嘉祺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那目光像是无形的扫描仪，让马嘉祺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就在马嘉祺几乎要撑不住，准备随时跳起来逃跑时，宋亚轩动了。
他伸出沾满雨水和血污的手，没有去接伞柄，而是……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抓住了马嘉祺握着伞柄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冰冷！那触感完全不像是活人的手！
马嘉祺浑身一僵，差点条件反射地把人甩开！
“汪呜——！宿主！他碰你了！他要动手了！快撤啊！”小七在脑海里发出绝望的嚎叫，柴犬虚影吓得缩成一团。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或者死亡并没有降临。
宋亚轩只是用那只冰冷的手，虚虚地圈着马嘉祺的手腕，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小心翼翼的触碰感。他抬起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那双漂亮得惊人的桃花眼，此刻褪去了大部分冰冷，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困惑，有审视，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微微歪了歪头，湿漉漉的黑发滑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颗标志性的左嘴角痣。他盯着马嘉祺右嘴角那颗位置对称的小痣，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标记。
然后，他用一种带着点沙哑、却又奇异地透出几分少年稚气的语调，轻轻地、清晰地叫了一声：
“哥哥？”
轰——！
这一声“哥哥”，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马嘉祺魂飞天外！
不是冰冷的“喂”，不是充满杀意的低语，而是……“哥哥”？
漫画里原主死前有这剧情吗？！没有！绝对没有！
小七的嚎叫也戛然而止，柴犬虚影僵在半空，狗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震惊表情。
雨还在下，哗啦啦地冲刷着城市的喧嚣与罪恶。巷子里，昏暗的光线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年反派，用沾着血污的冰冷手指圈着另一个同样狼狈的男人的手腕，仰着脸，用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带着一丝茫然和试探，叫了一声“哥哥”。
马嘉祺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看着少年那双在雨幕和阴影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震惊失措的脸。手腕上冰冷的触感像一条毒蛇，但少年眼中那抹奇异的、脆弱的依赖，又像是一把无形的钩子。
跑？还是不跑？
送死？还是……捡回去？
就在这死寂般的僵持中，宋亚轩似乎因为失血和寒冷，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抓着马嘉祺手腕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那力道带着一种本能的、寻求支撑的意味。
“哥哥……冷。”
这一声低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马嘉祺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脑海里的小七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用一种见了鬼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汪……毁，毁灭指数……85%？……等等！刚刚波动了一下！现在……80%？！！宿主！他叫你哥哥？！他好像……暂时……没想杀你？”
马嘉祺低头，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左嘴角那颗墨点般的痣，还有那双在虚弱中依旧固执地盯着他、似乎在等待他裁决的眼睛。雨伞下的空间狭窄而微妙，血腥味和雨水的湿冷气息交织缠绕。
一个疯狂的念头彻底压倒了恐惧：原主死了，是因为没递这把伞吗？还是因为……没应这声“哥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他反手，不是甩开，而是轻轻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覆上了宋亚轩那只冰冷的手背。
“嗯。”马嘉祺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跟我回家吧，先处理伤口。”
他用力，将宋亚轩从冰冷湿滑的地上搀扶起来。少年的身体轻得吓人，几乎没什么重量，靠在他身上时，那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传递过来。
宋亚轩顺从地被他搀扶着，没有反抗，只是依旧用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马嘉祺的侧脸，仿佛要将他刻进瞳孔深处。左嘴角的痣，在昏暗的光线下，随着他微微抿起的唇，勾勒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马嘉祺撑着伞，搀扶着这个捡回来的、未来可能毁灭世界的“小疯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这条弥漫着血腥味的雨巷。雨水敲打着伞面，噼啪作响，像极了倒计时的鼓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彻底偏离了漫画的轨道。是捡了个定时炸弹，还是捡了个……“弟弟”？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暂时活过了漫画里原主必死的雨夜。
而脑海里的小七，那只黑色的柴犬虚影，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宋亚轩，然后沮丧地用虚拟爪子捂住了狗脸：“汪……任务目标锁定。感化程序启动……宿主，你自求多福吧！他叫你哥哥诶！他居然叫你哥哥！这剧情崩得亲妈都不认识了！”
马嘉祺没有理会小七的碎碎念。他感受着臂弯里少年冰冷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看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
家，就在前面。而一场充满未知、危险与荒诞的“驯养”疯批之旅，才刚刚拉开序幕。
雨夜捡回的哪里是弟弟，分明是颗裹着糖衣的、随时会炸毁一切的核弹。
而他，马嘉祺，成了那个手持引信、还试图教核弹唱儿歌的人。
真他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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