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奢华的陈设在暮色中染上了一层冷寂。
女子独坐在殿中,目光落在窗外那株高大的梨花树上,神情恍惚而空茫。
婢女轻步走入,手中托着精致的食盒,低声道:“娘娘,您就动一口吧。您已经一整日未进饮食了。”
语调中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往昔,这些糕点总是被娘娘喜爱得紧,从不会让自己挨饿,今日却连最爱的点心也未能勾起她的兴趣。
夕阳余晖洒满庭院,婢女悄然抬头,看见一滴泪滑过娘娘的脸颊。
凤凌疏莹抬手拂去泪水,嗓音沙哑得如同枯叶碎裂:“这世间,终究是容不得人信什么真心。”
她的话宛如轻烟散入空气,却让婢女心中猛然一震。
当初,陛下还是太子时,谁不夸赞他的深情?
登基之后,更是因念及皇后而未曾纳妃,其专情之名无人不晓。
然而,好景不长,仅去年一次郊游,皇上偶然邂逅了一个女子。
那便是如今宠冠六宫的念妃。
婢女曾有幸见过她一面——肤若凝脂,眼波流转间似能摄人心魂,那纤细腰肢更如弱柳扶风,教人神迷意乱。
短短数月,念妃便从一个陌生的名字成了后宫里炙手可热的存在,而昔日的誓言也随之化作泡影。
其实,最初的时候,娘娘对这一切尚且能够释怀。
她也接受了将念妃纳入后宫的事实。
然而后来……事情渐渐变了。
皇上不仅愈加宠爱念妃,还开始频繁选秀,夜夜笙歌,甚至为了那些新人屡次怠慢娘娘。
但真正令娘娘心碎的,不是皇上的薄情,而是他竟为那些人伤害了自己。
这份痛楚,如同冰冷的刀锋,无声地刺穿了她所有的骄傲与执念。
于是婢女识相的关门退下了。
那次,仅仅因为一位嫔妃的言语,他便草率地冤枉了她;
只因那嫔妃喜欢,竟为取悦嫔妃而砸碎了她母亲相赠的镯子。
尤其是念妃,因着念妃的缘故,凤凌疏莹被皇上伤透了心无数次。
她实在无法理解,明明自己耗费了那么漫长的时光,才勉强接受了皇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陆昭,可如今,他不仅不再爱她,今日甚至还因念妃受了冲撞,便亲手处死了她的表妹!
她想不通,一个人的变化怎会如此巨大?
曾经那般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猜忌。
其实,她早该明白,帝王之心向来冷漠,又为何还痴痴祈求他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真是讽刺,太讽刺了!
她已近一年未曾安睡,这一夜注定亦是无眠。
翌日清晨,腹中虽感饥饿,却全然没有进食的欲望,困意缠身却又无法入眠。
于是,她决意外出稍作散心。
正待起身,婢女来报:“娘娘,淑妃娘娘说要给您请安。”
话音未落,便听得淑妃的声音悠悠传来:“姐姐真是好兴致,竟还有闲情逸致游玩。”
那话语中的讥讽如同利刃般刺耳。
凤凌疏莹顿时警觉,带着几分急切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淑妃冷笑一声,扬声道:“实话告诉你吧,今日皇上就要处置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相府长子,凤凌邵华!”
“什么?!”
凤凌疏莹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身形。
那是她的亲弟弟啊!
她再顾不得其他,一路狂奔至刑场。
眼前的一幕令她心如刀绞——自己的弟弟被人押上高台,四周人声鼎沸,唾骂与烂菜叶如雨点般砸向他的头顶。
而那个被众人围攻的人,可是她从小捧在掌心呵护的至亲啊!
“住手!”
再也无法忍耐,她冲破人群挡在弟弟身前,毫不犹豫地跪倒在那高台之下,仰头恳求道:“皇上!求您手下留情啊!”
“呵,皇后此言何意?你那好弟弟冒犯宁妃,蓄意勾引,你说,该不该诛!”
高台之上,那尊贵至极的男人声线愈发冰冷,眼底寒意如刀锋般逼人。
然而,凤凌疏莹闻此一语,却如遭雷击,心中翻涌着无尽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怎么会?她对自己弟弟的品行再清楚不过,怎能相信他会做出这等事!
冷意袭来,她的思绪刹那间明晰——谋害,这必定是阴谋!
自从后宫嫔妃渐多,针对她的人也越发猖狂。
她重重磕了几个头,声音坚定:“皇上明鉴!臣妾的弟弟绝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还请陛下详查!”
“哼!你要朕详查?”他的冷笑宛如利刃刺入人心,“莫非是宁妃撒了谎?”
话音未落,已是满满的讽刺和对皇权被挑衅的怒火。“皇后啊,你的亲人可真是没一个干净东西。你那父亲也是如此求情。朕念在你身为皇后,才没将他五马分尸!”
这一字一句,仿佛割裂了时间深处的情谊。
凤凌疏莹听着他陌生而冰冷的语气,心如刀绞。
十五年的相知、相伴,他们曾如此了解彼此,为何此时,他会全然不信她!
此刻,他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的目光犹如审视一堆毫无价值的尘埃。
而她跪于阶下,只觉自己在这深宫中,早已沦为孤身一人。
“皇上,姐姐她毕竟是皇后,您还是先让她起来吧。”
开口的是宁妃,她坐在皇上身侧,一袭华服裹着娇柔的身躯,珠钗玉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邵华那般狼狈的模样形成刺目的对比。
皇上凝视着宁妃的脸,那双含情的眼眸似水波荡漾,他忍不住微微靠近,鼻尖轻嗅她身上散发的幽香,动作亲昵得令人作呕。
“宁妃啊,那相府长子可是冒犯了你,人不可过度善良。”
凤凌疏莹听罢,泪如雨下,别过头去,心中满是无力。
她发现,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像石沉大海,根本无法动摇皇上的决定。
而这时,皇上转过目光,冷冷地看向她:“你可知,证据确凿?”
他越想越怒,语气森然,“来人!将皇后打入冷宫!”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皇上,姐姐乃丞相府嫡女,也是皇后,请您以大局为重。”
说话的正是念妃,她语调温柔,却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坚定,令人心头不由自主地柔软几分。
皇上闻言,目光稍稍缓和,转向念妃,语气竟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念妃,你莫要心软。若非她的身份,朕早就废了她,立你为后了。”
这一句如同利刃般直戳凤凌疏莹的心脏,千疮百孔般的痛苦瞬间涌上心头。
她用力按住胸口,仿佛这样能缓解一点撕裂般的疼痛。
弟弟,那个唯一的亲人,终究是救不回来了。
从小父亲便对她漠不关心,长姐视她如透明,甚至连娘亲也将所有疼爱倾注于妹妹身上——
如今世事至此,她竟孤立无援。
她的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而她深知,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