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渗入皮肉的嘶咬感尚未消退，江晚吟染血的指尖还残留着蓝曦臣手腕的凉意。
“疼吗？”那两个字还在梁木间震颤，而蓝曦臣已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帛。
帛色微黄，折痕深重如刀疤，静静躺在案几血水蜿蜒的狼藉之上，像一具突然降落的棺椁。
“温宁三日前抵姑苏。”蓝曦臣声音沉过寒潭底的石头，“他托我转交此物。”
江晚吟瞳孔骤然缩紧！
他认得那折痕——是云梦驿站最劣等的粗帛，魏无羡那穷鬼当年总偷用宗务帛纸画符，被他踹去库房领罚后，就赌气买这种三文钱一沓的劣货。
**帛角一行小字刺入眼帘：**
**“小江宗主亲启”**
字迹飞扬跋扈，撇捺几乎要破帛而出——是魏无羡的字。是二十岁前、还未被乱葬岗黑雾蚀骨时的魏无羡的字！
“他没死...？”江晚吟喉间挤出气音，右手纱布瞬间洇透猩红。
蓝曦臣摇头：“温宁在夷陵废墟拾得，夹在《江氏剑谱》残页中。应是...剖丹后所书。”
“剖丹后”三字如毒针扎进江晚吟太阳穴。他猛兽般扑向桌案抓取信帛！动作太急，腰间银铃撞翻药瓶，青玉碎裂声里，染血的帛书已被他攥出死褶。
**展信。**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墨迹狂乱如暴雨打残荷：
> **“江澄！老子刚跟温宁打赌输了三钱银子！定是你这厮昨晚扎我小人！**
> **今日练剑时丹田疼得像被狗啃——妈的肯定是上次替你挡箭的旧伤！**
> **下月师姐生辰礼我想好了：打对银镯子刻小字！左边‘全天下最凶的江宗主’，右边‘全天下最俊的魏师兄’！**
> **...**
> **喂，若我死了，你给我刻牌位时记得用沉水香木。要摆在师姐旁边，省得底下小鬼欺负她。**
> **还有...莲花坞夏天蚊子忒毒，别省那点艾草钱。”**
最后一行墨色陡然虚浮，似笔尖颤抖难抑：
> **“江澄，金丹这事...算我输你的酒钱。”**
死寂。
连银铃都僵在他染血的掌心。江晚吟盯着“酒钱”二字，全身血液轰然冲上颅顶——
魏无羡竟把一颗金丹，轻飘飘说成少年时偷喝他三坛天子笑的酒债！
“...混账！”他嘶吼着撕扯信帛！劣质素帛却异常坚韧，裂口扭曲如狞笑的嘴。他发疯般去抢蓝曦臣腰间佩剑要斩碎它，却被对方反扣住腕脉！
“江晚吟！”蓝曦臣厉喝如冰锥破空，“你心里有鬼！”
挣扎骤停。
江晚吟喘着粗气，赤目欲裂：“你说什么？！”
蓝曦臣劈手夺过残信，指尖点在那行狂草上：“他写此信时已知必死——金丹是酒钱，剖腹挡箭是旧伤，连身后事都托付于你！” 素帛被狠狠拍在案上，墨迹在血水里浮沉，“他把自己碾碎成灰还你，你却连他的灰...都恨得寝皮食肉！”
“还我？”江晚吟怪笑出声，染血的指腹碾过“酒钱”二字，“他魏无羡潇洒！用一颗金丹买断江家二十年养育恩！用一条贱命赎他害死我爹娘阿姐的罪！” 他猛地揪住蓝曦臣衣襟，“可他问过我吗？！问我愿不愿要这丹？！问我肯不肯收这命？！”
泪终于砸下来。
滚烫的，浑浊的，混着掌心溃烂伤口的脓血，滴在信帛“魏师兄”三字上，墨迹顿时晕染成鬼脸。
蓝曦臣任他撕扯，声音却陡然放轻：“所以你在宗祠从不立他牌位...不是恨，是怕。”
他一根根掰开江晚吟痉挛的手指，露出底下被血泪浸透的残信：
“怕一旦刻上名字，就不得不承认...”
“他早用最惨烈的方式，把命还给你了。”
江晚吟如遭雷击，踉跄跌坐在满地青玉碎片上。
掌心溃烂的伤口被碎瓷刺穿，竟觉不出疼。他怔怔望着血泊中信帛漂浮的“酒钱”二字，十三年前乱葬岗上那人坠崖时的笑靥，与眼前墨迹重叠——
**魏无羡纵身一跃前，唇形分明在说：“江澄，债清了。”**
“...清了？”他喃喃自语，突然抓起残信塞进口中疯狂撕咬！粗帛混着血腥堵住喉咙，呛出绝望的干呕。蓝曦臣一掌劈向他后颈，信帛碎渣混着血沫喷溅在紫袍前襟，像一串狰狞的符咒。
“呕...咳咳...”江晚吟蜷缩在地，指尖抠着喉结，仿佛要掏出那颗不属于自己的金丹。
蓝曦臣跪地扶住他肩背，掌心温度穿透湿冷衣料：“吐出来，江晚吟。”
命令般的语气，却带着奇异的镇定力量。
水阁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江晚吟在剧烈的呛咳中仰起头，任由雨水从破窗浇透全身。血污在紫袍上晕开，他望着梁木间摇晃的蛛网，嘶声笑起来：
“蓝曦臣...这债...”
“...根本还不清啊...”
银铃在他腰间震了一下。
铁锈剥落处，那个“婴”字在血雨冲刷中，竟透出一点微弱的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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