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的掌心还贴在江晚吟湿透的脊背上,隔着抽搐的肌肉,触到一节节凸起的椎骨,像摸到一把裹着紫绸的断刀。
“...还不清...” 江晚吟的呓语混着血沫卡在齿间,腰间银铃随他战栗发出细碎哀鸣。铁锈被暴雨冲开一道沟壑,那个“婴”字在污血下幽幽反光。
**“哐啷——!”**
竹伞砸地的巨响炸开。
金凌僵在水阁入口,脚下汇流的雨水裹着猩红漫过他锦靴云纹。少年宗主的脸在闪电青白中褪尽血色,瞳孔里倒映着满地狼藉:血水蜿蜒的青玉碎片、案几上墨迹晕染的残帛、舅舅前襟喷溅的暗红污渍...以及姑苏蓝氏宗主半跪在地,染血的手按在江晚吟背心的骇人画面。
“...你们在干什么?” 金凌的声音劈了叉。
江晚吟触电般挥开蓝曦臣!力道太猛,后脑“咚”地撞上桌腿。他试图撑起身,右手溃烂的伤口碾过碎瓷,鲜血顿时在积水中绽开红莲。蓝曦臣欲扶,却被他眼中淬毒的厉色逼退。
“滚出去。” 江晚吟盯着金凌,每个字都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金凌非但没退,反而踩着血泊踏前一步。他认出案上残帛的字迹——去年在莫家庄,那人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符,撇捺也是这般张狂得要飞天。“魏无羡的信?” 少年嗓音发颤,“他说什么金丹酒钱...什么意思?”
暴雨声骤然死寂。
江晚吟紫袍下的身躯绷成拉满的弓,喉结滚动数下,却只溢出嘶哑的冷笑:“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金凌猛地踹飞脚边碎玉,碎片擦过江晚吟脸颊,划出一道血线,“我娘替他挡刀而死!我爹为护他丧命!现在你告诉我...他剖过丹给你?!” 少年胸口剧烈起伏,腰间岁华剑嗡鸣出鞘三寸,“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腌臜事!”
**“呛啷——!”**
三毒剑鞘如毒蛇窜出,精准砸中岁华剑格!
金凌虎口崩裂,岁华脱手扎进梁柱,剑穗狂抖。
“腌臜?” 江晚吟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血顺着指尖滴落成串,“金凌,你今日踏进莲花坞,是为质问宗主...还是声讨舅舅?” 他一步步逼近,湿发贴在惨白颧骨,眼窝深陷如鬼窟,“好啊,我告诉你——”
“你娘替魏无羡挡刀,是因她自愿!”
“你爹身死穷奇道,是金光善借刀杀人!”
“至于这颗丹...” 他染血的右手突然抓住金凌手腕,少年腕骨几乎被捏碎!“是你那好师父亲手剖出来,塞进我丹田的!”
金凌如遭雷劈,浑身筛糠般抖起来:“不...不可能...”
“不可能?” 江晚吟竟扯出扭曲的笑,拽着金凌的手狠狠按在自己小腹丹田处!隔着湿冷衣料,金凌清晰触到一道凸起的旧疤——那是他七岁时贪玩捅伤舅舅,对方轻描淡写说“剿匪小伤”的地方!
“摸到了?” 江晚吟气息喷在少年耳侧,字字淬毒,“这就是你师父...还我江家的债!”
金凌触电般缩手倒退,后腰撞上翻倒的案几。染血残信飘落他靴面,墨黑的“酒钱”二字像两只鬼眼瞪着他。他忽然想起大梵山夜猎,魏无羡吹笛御尸时煞白的脸;想起那人总在不经意间捂着小腹皱眉;想起自己无数次讥讽“魏无羡你这修为连狗都不如”时,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枯寂...
**“呕...”** 少年弯腰干呕起来。
蓝曦臣的叹息如烟散入雨中:“金宗主,令尊令堂之死...”
“闭嘴!” 金凌赤目抬头,岁华剑感应主人悲愤,在梁柱上铮鸣不休,“你们一个两个...都拿我当傻子!” 他指着江晚吟嘶喊,“你恨他剖丹辱你!恨我娘为他而死!可你收养我...是不是就为日日看着我,提醒你江家欠了多少血债?!”
水阁静得只剩雨打残荷。
江晚吟眼底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是。”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砸得金凌踉跄跪地。
蓝曦臣猛地闭眼——完了。这人存心要把所有活路都堵死,拖整个莲花坞陪葬!
金凌忽然低笑起来,肩膀耸动如濒死小兽。他摸索着抓起浸透血水的残信,将“酒钱”那角死死攥在手心:“好...好得很...” 他摇摇晃晃站起,拔出梁上岁华,“从今日起,金氏与江氏...”
“啪!”
一记耳光抽得金凌偏过头去!
江晚吟右手纱布尽赤,掌心溃烂的腐肉黏在少年脸颊,像一朵狰狞的烙印。“割袍断义?” 他声音冷过三九寒冰,“金凌,你体内流着江家的血!你的宗主之位是江家替你夺的!想斩?先把自己剁碎了还我!”
金凌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血垢黏住睫毛。他透过猩红视线,看见舅舅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一片焚尽后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