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临江府的官道在连绵的丘陵间蜿蜒。谢铮心急如焚,一路策马扬鞭,将“小白龙”的速度催到了极致。火红的身影在青山绿水间飞掠,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焰,灼灼逼人。初入江湖的兴奋被对那个素未谋面(在他有记忆后)却又莫名牵动心神的“云家小郎中”的担忧所取代,化作一股急切的力量,驱使着他不断前行。
晌午时分,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坳”的险峻山道。两侧峭壁陡立,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官道在此变得狭窄崎岖,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气。
“小白龙”似乎也察觉到此地不妥,不安地打了个响鼻,速度稍缓。
“吁——”谢铮勒住缰绳,星眸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幽暗的林道。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此地有异!
果然,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刺耳的唿哨声从两侧密林中响起!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伴随着粗野的吼叫,十几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从树后、石后跃出,瞬间堵死了前后去路。为首一个独眼龙,脸上带着狰狞刀疤,扛着一把鬼头大刀,狞笑着盯着谢铮和他胯下神骏的白马。
“哟嗬!好俊的小哥,好白的马!兄弟们,今天开张大利市!把这小子宰了,马抢了!”独眼龙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劫道山匪!
谢铮不惊反笑,嘴角那抹阳光般的弧度甚至扬得更高了,只是眼底深处,那簇守护的火焰瞬间化作了冰冷的战意。他正好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就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也想拦小爷的路?”谢铮端坐马上,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狂傲不羁,“识相的,滚开!否则,小爷的剑可不长眼!”
“小子狂妄!给我上!剁了他!”独眼龙被激怒,鬼头大刀一挥,十几个土匪嗷嗷叫着扑了上来,刀光霍霍,杀气腾腾!
面对围攻,谢铮毫无惧色。只见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马背上飘然而下,身法灵动迅捷,竟比那扑来的刀光更快!
呛啷!
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在幽暗的林间划出一道清冷的寒芒!
“青云剑诀第一式——风起青萍!”谢铮清喝一声,剑随身走,化作一片绵密迅疾的剑影!剑风呼啸,如同平地卷起一阵旋风!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土匪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剧痛,手中钢刀“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紧接着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
谢铮的剑,快!准!狠!深得师门“青云剑诀”轻灵迅捷、连绵不绝的精髓。他身形在刀光斧影中穿梭自如,如同穿花蝴蝶,每一次剑光闪动,必有一名土匪惨叫着失去战斗力。或手腕中剑,或膝盖被刺,或穴道被点,倒在地上哀嚎翻滚。他下手极有分寸,只伤不杀,却足以让这群乌合之众彻底丧失威胁。
独眼龙看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俊俏无害的少年郎,竟是如此硬茬子!眼看手下眨眼间倒了一地,他怒吼一声,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大刀,如同疯牛般朝谢铮当头劈下!势大力沉,刀风呼啸!
“来得好!”谢铮眼中战意更盛,不闪不避,长剑一抖,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鬼头大刀的刀脊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独眼龙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巧劲从刀身传来,沉重的大刀竟被那看似纤细的剑尖点得猛地一偏,势大力沉的一刀顿时劈在了空处!巨大的惯性让他一个趔趄,空门大露!
谢铮岂会放过这等机会?脚下步法一错,瞬间贴近独眼龙身侧,左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他肋下“章门穴”!
噗!
独眼龙浑身剧震,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口吐白沫,动弹不得。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山匪,已尽数躺在地上呻吟哀嚎,失去了反抗能力。
“小白龙”在一旁悠闲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对主人的战绩毫不意外。
谢铮还剑入鞘,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挂起那抹阳光灿烂的笑容,走到独眼龙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喂,大块头,就这点本事也学人劫道?丢不丢人?”
独眼龙又惊又怒又惧,看着谢铮那张年轻得过分的笑脸,只觉得比阎王还可怕。
“少……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命啊!”他连忙求饶。
“饶命可以,”谢铮蹲下身,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压迫,“告诉小爷,你们的老巢在哪儿?里面可还关着被你们掳掠的无辜之人?”
独眼龙哪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匪巢位置,就在山坳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里面还关着几个前几天掳来的行商和一个老头子。
谢铮记下位置,冷哼一声:“滚吧!带着你的人,滚得远远的!再让小爷知道你们在此地为恶,定斩不饶!”他解开了独眼龙和几个头目的穴道。
众匪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屁滚尿流地逃进了密林深处。
谢铮按着独眼龙交代的方位,果然在山坳深处找到一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口有两个留守的小喽啰,被他轻松打晕。进入洞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神情惊恐的行商被捆在角落。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半旧青布长衫的老者,靠坐在石壁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一条腿似乎受了伤,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血迹。
“老人家!你们没事吧?”谢铮连忙上前,用剑割断捆绑行商的绳索。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几个行商获救,感激涕零,对着谢铮连连磕头。
谢铮扶起他们,又走到那受伤的老者面前:“老人家,您这腿伤得不轻,我这里有金疮药,先给您处理一下。”他动作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老者腿上的布条。伤口很深,皮肉外翻,已经有些红肿发炎的迹象。
“唉……多谢小友……”老者声音虚弱,看着谢铮年轻俊朗、充满活力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老朽姓林,是个游方郎中。前几日路过此地,不幸遭了匪祸……若非小友仗义出手,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谢铮一边仔细地为林老郎中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边问道:“林老丈是郎中?那您可听说过‘回春云家’?”
“云家?!”林老郎中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睁,紧紧盯着谢铮,“小友……问云家作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
谢铮敏锐地捕捉到了老人语气中的异样,心中一动,连忙道:“实不相瞒,晚辈谢铮,奉师命下山历练。途中听闻云家后人似乎在临江府一带行医,且……处境似乎不太好。晚辈曾与云家有些渊源,心中挂念,特去寻访。老丈可知晓那云家郎中的消息?”
林老郎中(正是曾在船上为云疏诊脉、赠药的林安!)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激动和担忧的光芒!他一把抓住谢铮的手臂,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个受伤的老人:“小友!你……你认识云疏公子?!你是去寻他的?!”
“云疏?他叫云疏?”谢铮心中一震,那个尘封记忆里的名字终于清晰起来,“正是!老丈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林安老泪纵横,声音哽咽,“老朽在来临江府的船上,曾与云公子同船!那孩子……那孩子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啊!”
“什么?!奇毒?!”谢铮如遭雷击,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阳光般的星眸被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巨大的恐慌所取代!他脑海中浮现出行商口中那个“病恹恹”、“弱不禁风”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一种极其阴损的奇毒,潜伏多年,如今已然发作!”林安语气沉重而急切,“老朽略通医道,观其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兆!更可虑的是……”他压低了声音,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愤怒,“老朽在临江府下船后,曾暗中打听。听说云公子……被一个姓秦的大人物,接进了府中!那姓秦的,据说是他父亲的故交师兄!可老朽总觉得……那秦大人,心思叵测!云公子落在他手里,恐怕……凶多吉少啊!”
秦仲!父亲的故交师兄?!
谢铮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师父当年谈及云家变故时,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和一声沉重的叹息!难道……云家的祸事,与这个所谓的“故交师兄”有关?!如今云疏身中奇毒,又落入此人手中……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谢铮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秦仲……”谢铮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笑意的眸子,此刻寒光四射,锐利如刀,深处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和杀意!他猛地站起身,对林安和那几个行商抱拳,声音冷冽如冰:“多谢老丈告知!此恩谢铮铭记!诸位速速离开此地,去前面镇上寻官府报案!晚辈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他不再犹豫,甚至顾不上林安腿伤未愈,转身冲出山洞,翻身上马!
“小白龙!”一声饱含焦急与怒火的清啸!
白马感受到主人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杀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临江府的方向狂飙而去!速度比来时更快,卷起漫天烟尘!
林安在行商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望着那道绝尘而去的火红背影,苍老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与祈祷:“云公子……希望这位谢小友……能赶得及啊……”
阳光依旧炽烈,但谢铮的心头,已被临江府方向那未知的阴云和云疏命悬一线的消息,彻底笼罩。歧路遇故影,惊闻故人危。灼阳照寒江,少年心已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