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一顶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出了玄武门。
轿中的姜无缺——或者说昭华长公主赵昭华——正摩挲着腰间已经变得透明的谪绯剑。晨光透过轿帘,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昨夜太医院里皇帝的话犹在耳边:
"皇妹既不愿公开身份,朕便赐你'白衣御史'之职,可持剑入朝,风闻奏事。"
她掀开轿帘一角,看见戚淮泯已经等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玄色官服衬得她越发挺拔,泣血剑悬在腰间,剑鞘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殿下。"戚淮泯抱拳行礼,却在抬头时怔住——眼前的女子虽仍是素衣木钗,但眉宇间那股病弱之气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冰雪般的凛冽。
"叫错了。"姜无缺轻咳一声,袖中滑出半块凤纹玉牌,"现在我们是同僚,戚大人。"
戚淮泯的指尖擦过玉牌,触到对方冰凉的指尖。两人同时缩手,玉牌"啪"地掉在地上,裂痕处渗出淡蓝色的液体。
"这是..."
"寒髓。"姜无缺弯腰拾起玉牌,裂纹竟自动愈合了,"陛下把我的血封在里面,必要时可调动禁军。"
她没说的是,玉牌里还封着一道密旨——若她体内的雪族血脉失控,戚淮泯有权持此玉牌将她当场格杀。
城南槐花巷的命案现场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死者李乔,十八岁,昨日刚与城北绸缎商之子完婚。"戚淮泯掀开白布,露出新娘惨白的脸,"今早新郎醒来,发现新娘全身血液尽失,成了具干尸。"
姜无缺的银链量尺缠在新娘手腕上,链尾的骨珠泛起诡异的红光:"不是吸血,是换血。"她指向新娘颈侧两个细小的孔洞,"有人把她的血抽干,又注入了..."
谪绯剑突然自动向前三寸,剑尖指向床榻下方。戚淮泯俯身查看,拖出个描金红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张婚书,每张都按着血手印。
"第十三个。"姜无缺轻触新娘僵硬的指尖,"还差一个。"
戚淮泯翻看婚书,突然抽出一张:"这张的新娘叫林月儿——是三个月前漕运案里失踪的绣娘!"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妖女!果然是你!"他指着姜无缺厉喝,"这满屋寒气,除了雪族妖女还有谁!"
谪绯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道士的罗盘"砰"地炸裂。姜无缺缓步上前,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位道长,如何认得雪族气息?"
道士脸色大变,转身就逃。戚淮泯的泣血剑刚要追击,姜无缺却按住她的手腕:"放长线。"
她指尖一弹,一缕寒气悄无声息地附着在道士衣摆上,所过之处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追踪冰晶来到城郊破庙时,夕阳正将窗棂染成血色。
庙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不是说好只取十二个纯阴之女吗?为何突然多出一个?"
"教主有令,需要昭华长公主的血做药引!"
戚淮泯的手猛地攥紧剑柄。姜无缺却摇摇头,谪绯剑在掌心无声旋转,剑身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竟似一泓清水般消失在空气中。
"新能力?"戚淮泯用口型问。
姜无缺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冰蓝色,正倒映着庙内七个不同角度的画面。
破庙地窖里,十二口棺材呈环形排列,每口棺材里都躺着一个身着嫁衣的少女,心口插着透明的冰针。道士正与一个黑袍人争执,黑袍人手中捧着的正是从新娘身上抽出的血瓶。
"时辰已到,开始血祭!"黑袍人突然高举血瓶。
姜无缺的谪绯剑瞬间显形,如闪电般穿透地窖顶棚!剑气激荡间,十二口棺材齐齐炸裂,冰针被震得粉碎。几乎同时,戚淮泯的泣血剑破门而入,血色剑光直取黑袍人咽喉!
"保护圣瓶!"道士尖叫着抛出符纸。
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火网罩向二人。姜无缺左手捏诀,一道冰墙凭空出现,火网撞上冰墙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她右手虚引,谪绯剑如活物般在空中转折,瞬间刺穿三个扑来的教徒。
黑袍人趁机向暗门逃去。戚淮泯剑锋一转,七道血芒封死所有退路:"留下血瓶!"
"想要?给你!"黑袍人突然将血瓶掷向戚淮泯面门!
姜无缺闪身挡在前方,谪绯剑划出完美弧线接住血瓶。谁知瓶中血液突然沸腾,化作血箭射向她双眼!千钧一发之际,戚淮泯的披风卷住血瓶,泣血剑精准斩断所有血箭。
"小心!"姜无缺突然厉喝。
黑袍人袖中射出一道乌光——正是当初重伤姜无缺的那种毒箭!戚淮泯旋身闪避,却见乌光在空中突然转向,直取她后心!
"铮!"
谪绯剑与泣血剑首次在非战斗状态下自主相撞,迸发的剑气将毒箭震成齑粉。两把剑在空中交织成红白相间的光网,竟似有生命般配合无间。
"双剑共鸣..."黑袍人惊恐后退,"你们是..."
姜无缺的右手突然完全晶化,隔空一抓。黑袍人的面具应声而碎,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正是本该死在宫中的李总管!
"果然没死透。"戚淮泯剑锋抵住他咽喉,"说!教主在哪?"
李总管狞笑着咬碎毒牙:"月圆之夜...寒江之畔..."
六扇门地牢的火把忽明忽暗。
姜无缺将手按在唯一存活的少女额头,寒气渗入对方经脉:"凝碧沙的毒暂时压住了,但需要雪族圣泉才能根治。"
戚淮泯翻看着从破庙搜出的名册:"名单上还有最后一个新娘——柳尚书之女柳如烟,三日后大婚。"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姜无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晶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释放寒气,将整张案卷冻成冰坨。
"你的手..."戚淮泯下意识握住那只冰晶手掌,却被寒气刺得生疼也不肯放开,"比昨天更严重了。"
姜无缺试图抽手:"寒毒反噬而已..."
"撒谎!"戚淮泯突然提高音量,"太医说了,你这是在透支生命力压制雪族血脉!"
牢房里静得可怕。良久,姜无缺轻声道:"值得。"
她抬起冰蓝色的眼睛,谪绯剑在鞘中微微颤动:"戚淮泯,若我彻底变成怪物..."
"那我就陪你一起疯。"戚淮泯斩钉截铁地打断,"二十五年前先帝负了雪族圣女,二十五年后我绝不会..."
话未说完,姜无缺突然倾身向前。一个冰凉的吻落在戚淮泯唇上,带着冰雪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傻子。"分开时,姜无缺的嘴角挂着血丝,"我是长公主,你是臣子..."
戚淮泯直接把人按在墙上,泣血剑"锵"地出鞘半寸:"去他妈的君臣!"
剑光照亮两人交缠的身影,在墙上投下缠绵的剪影。窗外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整个皇城。
柳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新娘房内,柳如烟紧张地绞着喜帕。突然一阵寒风掠过,红烛齐齐熄灭。再亮起时,镜中多了一个人影——白衣胜雪,腰悬透明长剑。
"长...长公主殿下?"柳如烟惊得站起。
姜无缺将一根冰针递给她:"含在舌下,可保三个时辰无恙。"她转向屏风后,"戚大人,准备好了吗?"
戚淮泯转出,竟穿着与柳如烟一模一样的嫁衣,只是腰间悬着泣血剑:"吉时已到。"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花轿准时出发。暗处,姜无缺的谪绯剑发出幽幽蓝光,剑身映照出轿顶潜伏的黑影——正是那日逃脱的道士!
寒江畔的祭坛上,十二盏血灯围成圆圈。黑袍教主背对江面,手中权杖镶嵌着与姜无缺体内同源的蓝色晶石。
"恭迎新娘!"
花轿落地,红帘掀起。道士刚要去扶新娘,突然惨叫一声——他的手掌被喜服下刺出的泣血剑钉在了轿门上!
"魔教余孽,伏诛!"戚淮泯扯下盖头,剑光如血虹贯日。
几乎同时,江面炸开滔天浪花!姜无缺踏冰而来,谪绯剑完全解放形态,化作十丈冰锋直劈祭坛:"寒江孤影——"
教主权杖横挡,蓝光与冰锋相撞,冲击波震碎方圆百丈的冰面!黑袍炸裂,露出张与太后有七分相似的脸——竟是传闻中早已病逝的贤亲王!
"皇叔?!"姜无缺剑势微滞。
"好侄女。"贤亲王狞笑,"你娘当年若乖乖交出雪族秘宝,何至于..."
戚淮泯的泣血剑突然从背后刺入贤亲王心口:"废话真多!"
贤亲王却恍若未觉,反手一掌将戚淮泯击飞!权杖蓝光大盛,江面升起十二道水柱,每道水柱中都浮现出一个新娘的虚影。
"血祭已成!"贤亲王狂笑,"今日便用你这雪族余孽的血..."
姜无缺突然弃剑,双手结印。谪绯剑悬在空中,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剑上:
"以吾之名,唤汝之魂——母亲!"
剑身轰然炸裂,化作漫天冰晶。冰晶中走出一个与姜无缺一模一样的女子虚影,轻轻握住她的手。
贤亲王面色大变:"雪族剑灵?!"
寒江两岸已成冰雪世界。
剑灵附体的姜无缺悬浮在半空,每一根发丝都化作冰晶。贤亲王的权杖不断释放蓝光,却无法逼近她三尺之内。
"淮泯!"姜无缺的声音带着双重回音,"剑!"
戚淮泯将泣血剑掷向空中。姜无缺右手接剑的刹那,剑身突然褪去血色,变得如谪绯剑般透明——这才是泣血剑的真正形态"清霜"!
双剑交叉,姜无缺与剑灵的身影重合。一道通天彻地的冰蓝色光柱从天而降,将贤亲王笼罩其中。
"不!这不可能!"贤亲王疯狂挥舞权杖,"雪族剑诀早已失传..."
"没失传。"姜无缺双剑齐出,"只是等一个能同时驾驭双剑的人——"
"——和一个肯为你化剑为牢的人。"戚淮泯突然出现在贤亲王身后,手中拿着那枚融合了姜无缺血液的凤纹玉牌!
玉牌炸裂,化作金色锁链缠住贤亲王四肢。姜无缺的双剑如流星坠地,一剑刺穿权杖上的蓝晶,一剑钉入贤亲王眉心!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寒江重新封冻。十二个新娘的虚影化作流光没入姜无缺体内,她晶化的右臂渐渐恢复血色。
当最后一缕寒气散去时,姜无缺脱力倒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骗子..."戚淮泯的声音带着哽咽,"不是说好一起疯吗?"
姜无缺虚弱地抬起手,指尖凝结出一朵小小的冰花:"这不是...还没死吗..."
冰花在晨光中缓缓绽放,映照着两人交握的手,和并排放置的双剑——透明的谪绯剑与褪去血色的清霜剑,终于重现百年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