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习惯在寅时起身,沿着朱雀大街散步。
此时的长安还浸在晨雾里,跨江大桥的铁车刚发出第一声“哐当”,西域商队的骆驼已在驿站外打哈欠,江南来的货郎正支起摊位,摆上带着露水的新茶。他走到学堂墙外,能听见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读的是石生新编的《算术歌》:“一五得五,二五一十,算清田亩账,不愁饿肚子……”
这是他最喜欢的“看见”——新域的清晨,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烟火气里的踏实。
今日不同,因为是新域的“万国朝贺日”。
朱雀坛周围搭起了各族的帐篷:东瀛的使者带来了硫磺和折扇,扇面上画着跨江大桥的模样;大食的哈里发派来的使团牵着白骆驼,驼背上驮着整箱的琉璃,据说有块“星空琉璃”能映出北斗七星;波斯的星象师捧着新绘的“世界地图”,上面用新域通用语标注着“新域”“大食”“罗马”,连遥远的“非洲”都画了个模糊的轮廓。
最让柳飞意外的是漠北的金狼汗国——可汗亲自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孙子,一个梳着北域发髻、却能说流利新域话的少年。“首领,”老可汗握着柳飞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人发疼,“这孩子在长安学堂学了五年,说要回来教漠北人种双季稻。我想通了,金狼的牙,不该用来撕咬,该用来守护牧场和稻田。”
柳飞看着那少年给农部的人比划“漠北梯田”的画法,眼里的光和当年的石生如出一辙。他忽然明白,所谓“万邦来朝”,不是靠兵威,是靠“有用”——新域的铁能造甲胄,新域的稻种能饱肚子,新域的学堂能教本事,所以他们才愿意来,愿意学,愿意把新域的规矩带回去。
朝贺仪式上,各族使者按顺序献礼,最后由辅政院的老臣宣读“新域盟约”:
“凡与新域通商者,共享铁车商路;凡向新域学技艺者,免费提供学堂;凡遭战乱者,新域驿站可庇护,但需以粮或矿相抵……”
没有“称臣纳贡”,只有平等的交换。东瀛使者听完,偷偷对随从说:“比华武的‘万国来朝’实在多了——他们要的是臣服,新域要的是共赢。”
仪式结束后,柳飞带着使者们登上跨江大桥。
晨雾散去,渭水波光粼粼,铁车在铁轨上穿梭,载着南北的货物;远处的农田里,阿禾推广的“桑基鱼塘”连成一片,桑叶上的露珠滴进鱼塘,惊起一串银鳞。
“你们看,”柳飞指着这一切,“新域没什么神奇的,不过是让种地的有田,做工的有技,经商的有路。你们的国度若想学,我们的匠人、农师、先生,随时可以去。”
大食使者指着铁车问:“这铁车若不用马拉,能用别的力吗?比如……蒸汽?”他带来的匠人曾见过“蒸汽推动水壶盖”的现象。
柳飞笑了,看向苍狼——老苍狼虽已须发皆白,眼睛却亮得很,正摸着铁车的轮子嘀咕:“说不定真能行……用煤烧开水,蒸汽推轮子……”
这是柳飞最期待的“看见”——新域的未来,不在过去的功绩里,在这些敢想敢试的眼睛里。
他转身往回走,路过农部的试验田,阿禾正和波斯使者讨论“棉花种植”。波斯的棉花耐旱,阿禾想把它种在漠北,让北域的百姓冬天能穿上棉衣。两人蹲在田里,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漠北棉田图”,晨露打湿了衣摆也没察觉。
到了午时,柳飞坐在议事厅,翻看辅政院的奏折:石生请求把铁轨铺到漠北,解决牧场的运粮难题;娜提议在东海设“航海学堂”,教渔民看星象、识海图;赤牙的刑部新订了《涉外律》,规定“各族纠纷,按新域律裁决,不偏袒任何一方”。
他拿起笔,在每份奏折上都批了“准”。
夕阳西下时,柳飞又走到朱雀坛,看见各族使者在鼎前合影——东瀛的折扇、大食的琉璃、新域的铁车模型摆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万邦融和图”。孩子们围着他们,用新域通用语问东问西,大食使者笑着把琉璃递给孩子,教他们说“太阳”的阿拉伯语发音。
这便是他一生所求的“看见”:
从北域的毒雾到新域的晴空,从石缝里的草到横跨江河的桥,从孤狼般的挣扎到万邦融和的清晨。
他想起初到北域时,钟老说“活下去就好”;如今,他看见的不仅是活下去,是活得更好,是让不同族群的人,能在同一片土地上,共享阳光、稻穗和铁车的轰鸣。
夜色渐浓,长安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撒在地上的星子。柳飞站在朱雀坛顶,望着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所谓“明君”,不过是有幸看见并守护这一切的人。
而新域的故事,还在被更多双眼睛“看见”,被更多双手续写。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