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外，寒风裹挟着新鲜的玻璃碎屑和呛人的灰尘，猛烈地灌入走廊。冰冷的气流如同剃刀刮过王楚钦汗湿的额头和脖颈皮肤。米色防风衣的身影如同一块投在湍急溪流里的石头，没有丝毫停顿，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已经猛地转身！
动作迅疾得不像是背负着沉重的设备！转身带起的风，将那洗得发白的衣角卷起，露出底下深色耐磨裤腿上早已干涸的、深褐色的不明污渍——像泥土？油污？还是……陈旧的血痂？但王楚钦的瞳孔还死死钉在病房门上那个瞬间被洞穿的恐怖黑洞上！玻璃碎裂的脆响还在耳膜深处回荡！那烙印在冰冷输液架银色支柱上的新鲜凹痕带着金属变形的冷光，无声地尖叫着致命的威胁！
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剧痛和疑惑！那只攥着沉甸甸水杯的右手猛地松开！瓷杯砸在病床边缘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爆裂声！碎片飞溅！
王楚钦几乎是凭借着瞬间爆发的非人意志力，硬生生从僵硬的病床上弹坐起来！撕裂的左肩伤口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钳狠狠撕开！巨大的痛楚让眼前瞬间发黑！但他硬是咬着牙，无视那半边身体几乎报废的沉重感，完全依靠完好的右臂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强行一撑、一翻！沉重的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狼狈地从病床边沿滚落到冰冷、布满玻璃碎渣的地面上！
噗通！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感官！喉咙被腥甜堵塞！
“走！” 一声短促、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指令，如同鞭子抽在他几乎昏聩的神经上！
门外，那米色身影在混乱扬尘和灌入寒风的走廊尽头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掠影！方向直奔紧急疏散楼梯！
王楚钦肺部撕裂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管被反复撕扯的剧痛和血腥气。他挣扎着，几乎是用匍匐的姿态，手脚并用地在冰冷扎人的玻璃碎片和药液混合的污秽地砖上向前爬行！膝盖和手肘被锐利的边缘割破，留下刺痛的细小伤口。右肩伤口每一次的撕扯都像是新的酷刑！
走廊里空空荡荡！刚才的巨响似乎并未惊动任何人！这种绝对的死寂本身就散发着浓重的不祥！
就在他即将爬出病房门口那片狼藉、沾满污血和碎屑的右手即将摸到冰冷走廊地砖边缘时——
噗！
一声比刚才玻璃破裂更加沉闷、更加内敛的撕裂空气声！如同毒蛇吐信！
王楚钦甚至没来得及看清！
走廊尽头，距离他爬行的身体不足半米、那冰冷的纯白色墙壁之上，距离地面约人胸口高度——
一簇细小的、如同被无形钻头瞬间凿出的孔洞边缘粉尘猛地爆开！
紧接着！
“噗呲！”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几乎紧贴着王楚钦沾满污血的右手手指外侧！
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石膏墙体碎片，被一股巨力狠狠从墙面活活撕扯下来！带着尖锐的断裂棱角，翻滚着砸在他右手虎口上方的地面！
碎片翻滚的瞬间，能看到墙体深处裸露的、扭曲的冰冷钢筋！
弹孔！第二枪！就在他身后半米不到的位置！贯穿了厚厚的复合石膏板墙体！
死神在贴着他的后心舔舐！冰冷的恐惧如同高压电瞬间贯通四肢百骸！
爬！快爬！
王楚钦喉咙里发出野兽垂死般的呜咽，残存的意志驱动着残破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不再顾忌左肩每一次拖行在地面带来的毁灭性撕裂感，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底部向楼梯口疯狂扭动！
噗！噗！
又是两声沉闷到令人窒息的穿刺声！
两簇新鲜的粉尘紧跟着在紧贴着他刚才扭动爬过的那片走廊墙壁上炸开！墙体深处钢筋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枪手在修正！在调整！每一枪都只差一线！
通往楼梯间的厚重防火门就在眼前！
“进去！” 米色防风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黑暗的楼梯井里，只有一声更加急促的低喝如同冰锥砸来！
王楚钦几乎是滚进去的！沉重的防火门在他身后被一股巨力瞬间甩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幽闭的楼梯井里被放大数倍！
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如同敲击朽木的沉闷撞击声，狠狠砸在厚重的防火门金属背面上！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金属内层被冲击扭曲的嘎吱声！
枪弹被挡住了！暂时！
冰冷的空气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混杂着灰尘铁锈和某种地下空间陈腐气息的黑暗味道。这里没有照明应急灯，如同坠入真正的深渊。
王楚钦蜷缩在冰冷的、带着粗糙防火涂料的金属门板内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着。左肩的剧痛、刚才爬行带来的无数细小切割伤口，以及后心处那几乎被洞穿的冰冷恐惧，混合成一种濒死的脱力感。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破碎的喉管，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右眼被滚落时沾上的污血糊住，视野只剩左眼模糊看到的一片浓稠黑暗。
米色防风衣的影子在黑暗中只能勉强辨出轮廓。她似乎微微侧着身体，肩头紧紧抵着冰冷的门板，后背紧绷，如同潜伏在巢穴洞口感知风暴的野兽。她没有立刻向上冲，也没有看王楚钦一眼。一只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按在了耳朵上某个位置——那里像有一个细微的黑色凸点？随即松开。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错觉。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绝对冷静：“听着。地下二层。B区出口。有车等我。只有三分钟。”
那命令不容置疑。
黑暗死寂的楼梯井中，只有王楚钦破碎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洞地回荡。时间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寒冰。
突然——
嘶……极其细微的、如同坚硬鞋底轻轻拖过一级粗糙水泥台阶的声音，在他们下方更深一层的黑暗角落里响起！
极其轻微！
却如同一枚引爆地雷的引信！
王楚钦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都冻结了！
上面的楼梯？不可能无声无息这么快追来！下面？！
米色身影的反应快得超过极限！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她没有任何停顿！手臂如同预装好的弹簧般猛地挥出！
目标——门后紧贴墙壁的金属消防柜！
五指张开，准确地扳下那根粗大沉重的红色金属扳手！
咔！铛！铛铛铛——！！！
一连串巨大的、如同撞钟般的刺耳金属锐响，伴随着消防警报器被强行触发后瞬间拉响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嗡——！！！嗡——！！！嗡——！！！
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撞击在狭小的楼梯井四壁上！层层叠叠的回音瞬间变成无数把高速旋转的钻头，疯狂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膜最深处！王楚钦感觉自己的头颅都要被这瞬间爆发的恐怖噪音撕裂！
就在这绝对的、毁灭性的声浪爆发的瞬间！楼梯下方原本那极其轻微的第二声鞋底摩擦声……被彻底吞没！掩盖！
“走！”
指令被淹没在刺耳的警报尖啸里，但那个动作清晰无比——带着绝不容忍的催促和一丝残存的掩护意图——米色身影猛地用手臂极其粗鲁地、大力地将他失去重心的身体从门后向通往地下更深处的台阶方向狠命一推！
王楚钦根本听不见！巨大的噪音几乎剥夺了他的听觉！身体被那股巨大的推力带得向前扑倒！他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右脚猛地向下踏出，试图在黑暗中稳住身体！脚踝却狠狠崴在冰冷不平的楼梯边缘上！剧痛再次炸开！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像一袋沉重的沙包，滚下几级粗糙的水泥台阶！
每一次翻滚撞击都带来新的钝痛！左肩像是被反复捶打！额头磕在坚硬冰冷的棱角上！滚烫黏腻的液体再次涌出！
他翻滚着摔进楼梯拐角的平台，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剧烈喘息、呕吐，耳朵里只有一片绝对毁灭性的尖啸嗡鸣。他艰难地抬起满是血污的脸。
幽暗中。
只有他自己。
那个米色的身影，如同被这恐怖的声浪彻底吞没、消融在了上一层的黑暗里。
她把自己，连同那足以致聋的警报噪音，留给了身后的追猎者。把他这个累赘，推向了下方唯一的逃生通道。
时间的概念已经完全扭曲。
巨大的嗡鸣依旧在颅腔内持续震荡。
王楚钦挣扎着撑起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用仅存的那条相对完好的右臂，拖拽着几乎半残的左半边身体，一步一踉跄地向下挪动。每一步踏在黑暗的阶梯上都发出沉重的拖拽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喘息。通往地下二层的路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通往地狱的隧道。
终于。
幽深的楼梯尽头，一道黯淡的绿光勉强标示着安全出口的方向。他几乎是撞开的防火门。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杂着灰尘、机油、橡胶和冰冷混凝土气息的空气猛地涌入鼻腔。地下车库。巨大的空间。低矮的水泥穹顶悬垂着昏黄而稀疏的灯光，延伸向看不见的黑暗深处，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个个惨淡的黄色光斑。光线太暗，视线所及之处，停放着稀疏的、如同巨大金属墓碑的车辆，沉默地潜伏在阴影里。
B区出口在哪里？
他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搜索着。耳边持续的嗡鸣减弱了一些，但残留的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让他身体无法停止地颤抖。血滴沿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就在这时！
引擎低沉的咆哮猛地撕裂了车库死寂的空气！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正前方！距离他大约二十多米外的黑暗中！两道炽白刺眼的光柱如同地狱开启的审判之眼，毫无征兆地轰然亮起！
雪亮的车灯瞬间刺穿昏暗！精准无比地将他整个身影钉在了惨白的光圈中心！
那辆启动的车！车头正对着他！巨大、结实、黑色的轮廓在强光背后如同模糊的恶兽剪影！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鸣叫伴随着引擎的低吼猛地响起，如同野兽嗜血的咆哮！它要冲过来！
王楚钦的心脏瞬间沉入冰海！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唯一的生路被堵死了？不是来接他的车？！
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的刹那间——
“这边！”
一声极其短促、嘶哑变调的女声尖啸，如同被强行撕裂了喉咙发出！
从那两道刺眼强光的左侧！更深的黑暗中！一个更小的车影轮廓猛地冲了出来！
引擎同样发出了暴躁的轰鸣！车轮在原地烧胎打滑！橡胶摩擦地面瞬间升腾起刺鼻的青烟！
刺啦——！
尖利的摩擦声中，那辆突然窜出的深灰色运动型越野车，以近乎疯狂的甩尾动作，如同离弦之箭，凶悍地横插在那辆对他亮着强光的车前！如同一道决绝的堤坝！
两辆车距离王楚钦的位置几乎重合！横亘在那强光和他之间！
王楚钦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车头强光再次刺盲！本能地向后踉跄一步！
嘎吱——！
那横冲出来的深灰色越野车副驾驶一侧车门被粗暴地从内部向外弹开！
一张惊惶失措、布满汗水的女性面孔在车内的阴影和车头强光交织下扭曲变形——正是病房门口那张熟悉的面孔！汗水把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皮肤上，那双沉静如初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根本没看王楚钦！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辆被激怒、亮着强光开始加速冲来的黑色车影！嘶声朝着王楚钦的方向咆哮：
“滚——上——车——！！！”
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从带血的喉咙里抠出来！
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惨白如鬼爪！
黑色车影带着巨大的、碾压一切的阴影，朝着横挡在前的深灰色越野车轰然加速！
王楚钦残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维！他猛地扑向敞开的副驾驶车门！身体笨重地撞了进去！
就在他上半身刚摔进车厢的瞬间——
噗！噗！噗！
三声极其沉闷的、带着消音器特有的怪诞气流音，裹挟着某种东西高速穿透金属和玻璃的骇人撕裂声！几乎在同一秒爆裂！
噗嗤！
哗啦！
噗！
第一声闷响，深灰色越野车驾驶座一侧巨大的前挡风玻璃瞬间炸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蛛网状的裂纹疯狂蔓延！碎裂的晶状玻璃渣如同暴雨般泼洒进车厢！溅了刚刚摔进副驾驶的王楚钦一脸！
第二声破裂巨响紧随其后！副驾驶这边车门刚被撞开的车窗玻璃也被一股巨力瞬间贯穿！留下一个同样狰狞的空洞！细小的玻璃碎片射进车厢！
第三声……似乎是击中坚硬车体铁板的沉闷撞击！
巨大的危险本能和车厢内瞬间泼洒进来的玻璃渣让王楚钦蜷缩着试图躲避！
“操！”旁边驾驶座上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紧接着引擎发出受伤野兽般的暴躁嘶吼！深灰色越野车如同被踹了一脚，猛地向前疯狂窜出！
加速！再加速！
巨大的推背感将王楚钦死死摁在布满玻璃碎渣的副驾驶座椅上！他模糊的视线看到旁边驾驶座上的女人紧咬着下唇，渗出鲜红的血线。她那只抓住方向盘的手臂上臂外侧衣袖位置，迅速洇开了一片深色——刚才第三声闷响的来源！子弹擦过甚至直接击中了她的手臂！
鲜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混合着玻璃粉尘和轮胎焦糊的气息涌进鼻腔！
她猛打方向盘！车子如同失控的陀螺般在空旷冰冷的车库里疯狂旋转甩尾！轮胎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撕裂布帛般的锐响！刺鼻的青烟弥漫！
砰！砰！
后面那辆穷追不舍的黑色车辆引擎盖或者车体上，再次传来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对方同样在移动中开火！子弹射空打在车体或墙壁上！
混乱！绝对的混乱！在引擎的轰鸣！轮胎的尖啸！沉闷的枪声！玻璃爆裂的残响中！王楚钦甚至能感觉到死神挥舞镰刀的冰冷气流贴着头皮掠过！
深灰色越野车在一个甩尾后，终于找到机会冲向车库深处一个巨大的、被昏黄灯光照亮的出口斜坡！斜坡顶端的阳光苍白惨淡，象征着外面模糊不清的世界！
“妈的……坐稳了……”旁边带血的嘶哑声音混合着引擎暴躁的轰鸣！
车子如同脱缰野马，向着那苍白的光明出口冲去！
速度飙升！
就在即将冲出地库的巨大斜坡前不足十米！
就在希望的光亮刺破车厢阴影的瞬间！
王楚钦猛地听到——
引擎盖下方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钢铁怪兽临死前最后挣扎的金铁爆裂声！紧接着排气管如同被扼住喉咙，发出一连串尖锐放炮般的刺耳爆鸣！
咣！轰……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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