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的初雪比预报来得更早。云锦站在民间艺术展的展厅里,看着玻璃柜里的老绣片发呆,杨博文在旁边轻声讲解:“你看这盘金绣的针法,和张家老宅门帘上的纹样同源,都是清末民初的手艺。”
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大衣,气质温润,和展厅里的老物件莫名和谐。“昨晚看你没回张总消息,他好像不太高兴?”他状似无意地问,目光却留意着云锦的反应。
云锦捏着明信片的指尖紧了紧:“他忙他的,我忙我的。”话虽如此,心里却莫名想起张桂源说要带她看故宫初雪的样子,有点空落落的。
正说着,手机震了震,是左奇函发来的照片——故宫角楼的雪景,配文:“某人放着真雪景不看,跑去看一堆老破布,脑子进水了?”
云锦又气又笑,回复:“总比你在家啃羊蝎子强。”
杨博文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却依旧温和:“左少好像很关心你。”
“他就是嘴欠。”云锦随口道,目光却被远处展台上的一幅胡同雪景吸引——画里的老槐树落满雪,树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像极了张桂源在胡同里等她的样子。
心里的那道防线,忽然被这细节撞出个小缺口。
中午在展厅咖啡馆休息时,云锦刷到朋友圈,张桂源发了张照片:空无一人的故宫雪道,配文只有一个句号。他很少发朋友圈,这条无声的动态,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杨博文递来一杯热可可:“在想什么?”
“没什么。”云锦摇摇头,却没胃口喝东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拒绝的不仅是一场雪景,更是张桂源小心翼翼的靠近。那种带着“阶级烙印”的好,让她抗拒,却也在不经意间依赖。
下午离开展厅时,雪下得更大了。杨博文撑开伞,自然地想帮她挡雪:“我送你回家吧,这么大的雪不好打车。”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云锦后退半步,避开他的靠近——左奇函刚才发消息说“在展馆门口等你,再磨蹭雪都化了”。
杨博文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笑了笑:“也好,路上小心。”他看着云锦跑向门口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眼底的温柔渐渐沉了下去。
左奇函把围巾往云锦脖子上一裹,语气依旧冲:“跟杨博文逛了一天,收获挺大?”
“嗯,看到很多有用的素材。”云锦拢了拢围巾,闻到上面淡淡的雪松味——是张桂源常用的那款香水,“这围巾……”
“上次在张桂源车里捡的,看你总冻脖子就带来了。”左奇函别过脸,耳根泛红,“别多想,我就是怕你冻感冒了耽误画画。”
云锦心里一动,没戳破他的别扭。两人踩着积雪往胡同走,左奇函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张桂源太‘端着’了?跟他在一起总放不开?”
云锦沉默了——左奇函总能精准戳中她的心事。张桂源的爱太“重”,带着保护欲和不容置疑的强势,让她在感动的同时,也忍不住想逃。
“其实他就是嘴笨。”左奇函踢着脚下的雪球,“小时候他爷爷罚他站军姿,他能站一下午不吭声,但会偷偷把口袋里的糖塞给我吃。他对人好,从来不会说漂亮话。”
这话让云锦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张桂源还有这样的一面。
快到胡同口时,远远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雪地里。张桂源站在车旁,身上落满了雪,显然等了很久。他看到云锦和左奇函一起走来,眼神暗了暗,却没说话。
左奇函见状,故意往云锦身边凑了凑,语气挑衅:“张总大驾光临,是来接我们云大画家的?”
张桂源没理他,只是看着云锦,声音因为寒冷有点发哑:“雪太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跟左少一起……”
“云锦。”张桂源打断她,目光深邃,“我有话跟你说。”
左奇函识趣地耸耸肩:“行,你们聊,我先撤了。”走前还冲云锦挤了挤眼,嘴型无声地说“别怂”。
雪地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张桂源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云锦身上,带着他的体温和熟悉的雪松味:“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不是不想……”云锦裹紧大衣,心里的防线在他的目光下摇摇欲坠,“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着很多东西。你的世界太复杂,我怕自己融不进去,也怕……怕失去自己。”
“我从来没要求你融进去。”张桂源的指尖轻轻擦过她冻红的脸颊,“我爱的就是那个在胡同里画画、会跟摊主砍价、会因为一片槐树叶开心半天的你。阶级、圈子、别人的眼光,在我这里都不算数。”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花飘落:“但如果你真的觉得累,觉得抗拒,我可以等。等你愿意放下心墙,等你相信我不会让你失去自己。”
云锦看着他睫毛上的雪花,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坦诚和脆弱,心里那道紧绷的弦忽然断了。她一直抗拒的不是他的爱,而是自己对“被定义”的恐惧,可张桂源的爱,从来不是束缚,而是小心翼翼的守护。
她忽然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口,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该故意躲着你。”
张桂源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用双臂紧紧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雪落在两人身上,却仿佛被这滚烫的拥抱融化了。
“没关系。”他低声说,下巴抵在她发顶,“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一直在。”
胡同里的雪还在下,却不再冰冷。云锦在他怀里慢慢清醒——她或许会永远带着对阶级差异的敏感,或许会偶尔在温柔乡里摇摆,但此刻,她无比确定,自己渴望靠近的,是这个能让她在风雪里感到安心的怀抱。
而不远处的街角,左奇函躲在树后,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杨博文坐在车里,看着雪地里相拥的身影,缓缓收起了准备发给云锦的消息,眼底是满满的不甘
雪地里的这场和解,没有彻底消除所有心结,却让心墙裂开了一道缝隙,让温暖得以渗透。云锦知道,自己的“花心”和摇摆,本质上是对“不确定”的恐惧,而张桂源的坚定,正在慢慢治愈这份不安。故事还长,拉扯未停,但至少此刻,他们选择在风雪里,向彼此再靠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