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天，胡同里飘着零星的雪粒子。云锦刚把画稿传给出版社，就接到左奇函的电话，背景音吵吵嚷嚷的，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云大小姐，来我家喝粥，我妈非让我叫你，说上次的羊蝎子你没吃完。”他的语气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调调，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云锦本想拒绝，可想到左奇函上次帮她怼杨博文时的样子，又有点不忍：“不太好吧，打扰叔叔阿姨……”
“少废话，赶紧来，地址发你微信了。”左奇函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听筒里最后传来一声他妈的笑骂：“跟人家姑娘好好说话！”
左家老宅比张家更热闹，院子里晾着腊味，厨房里飘出浓郁的粥香。左奇函的妈妈是个爽朗的阿姨，拉着云锦的手就往厨房带：“快尝尝阿姨熬的腊八粥，放了八种米，特意给你盛了碗甜口的。”
左奇函靠在厨房门框上，穿着件松垮的灰色卫衣，头发有点乱，却没了平日的戾气。他看着云锦被他妈塞了一嘴糖蒜，忍不住嗤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别噎着。”
“要你管。”云锦瞪他一眼，心里却暖暖的。左家的氛围像冬日里的暖炉，直白又热烈，和张桂源家那种克制的温情完全不同。
饭后，左奇函被他妈指使着送云锦回家。两人并肩走在胡同里，雪粒子落在头发上，转眼就化了。左奇函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是个用红绳串着的狼牙吊坠，打磨得很光滑。
“这是……”云锦惊讶地看着他。
“我爸年轻时在内蒙古当兵带回来的，说能辟邪。”左奇函别过脸，耳根有点红，“上次杨博文那事，你肯定吓着了，戴着吧。”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想多了，我妈非让我给你的。”
云锦捏着吊坠，冰凉的触感里藏着点温度。她知道这不是阿姨的意思——左奇函虽然嘴硬，却总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像只笨拙的野兽，把最珍贵的东西叼到你面前，还假装是不小心捡到的。
“谢谢。”她认真地说，把吊坠放进外套口袋。
左奇函脚步顿了顿，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眼底，竟有了点难得的认真：“云锦，你跟张桂源……真的合适吗？”
“为什么这么问？”云锦抬头看他。
“他那个人，活得太规矩，太紧绷了。”左奇函踢着脚下的石子，语气带着点不甘，“他懂什么叫蹲在胡同口吃烤红薯？懂什么叫跟摊主砍价的乐趣？他给你的，都是他觉得好的，可那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云锦沉默了。左奇函的话像根刺，戳中了她心里那点隐秘的犹豫。张桂源的爱确实很好，像精心定制的西装，合身却也带着束缚；而左奇函的靠近像件旧卫衣，粗糙却自在。
“你看，你犹豫了。”左奇函捕捉到她眼底的动摇，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云锦，你其实没那么喜欢被圈在他的世界里，对不对？你喜欢的是胡同里的烟火气，是不用端着的轻松，这些……我都能给你。”
他的靠近带着野性的侵略感，呼吸落在她耳边，带着雪后的清冽和淡淡的烟草味。云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左奇函的直白和热烈，确实让她感到一种不用“踮脚”的轻松。
“左奇函，你别这样。”她稳住心神，语气认真，“我和桂源……正在慢慢磨合。”
左奇函的眼神暗了暗，却忽然笑了，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逗你的，看你吓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点宠溺，“走吧，送你到家。”
快到胡同口时，远远看见张桂源的车停在那里。他坐在车里，看不清表情，但云锦莫名觉得有点心虚，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
左奇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嗤笑一声：“资本家就是闲，天天盯着你。”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记住，你不用委屈自己适应任何人，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不想见的时候就不见，有我在，没人敢逼你。”
说完，他冲车里的张桂源扬了扬下巴，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背影嚣张得像只打赢了架的狮子。
云锦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身上还带着左家厨房的烟火气和雪粒子的凉意。张桂源递给她一条热毛巾，目光落在她口袋里露出的红绳上，没说话，只是发动了车子。
车里很安静，只有暖气轻轻吹拂的声音。云锦攥着口袋里的狼牙吊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又暖又乱。左奇函的野性温柔像冬日里的烈酒，辛辣又上头；而张桂源的沉默守护像温水，平淡却解渴。
“左奇函送你的？”张桂源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他说能辟邪。”云锦小声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张桂源没再追问，只是把车内的暖气开得更大了些。快到家门口时，他忽然说：“下周爷爷让你去家里吃饭，他学了新的棋谱，想跟你切磋。”
“好。”云锦点点头，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她刚才竟然在左奇函的话里动摇了。
下车时，张桂源忽然拉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云锦，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你心里有多少犹豫，我都等你。但别让我等太久，我怕……怕自己没那么有耐心。”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让云锦的心猛地一揪。她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和不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摇摆不定，对张桂源来说有多残忍。
回到家，云锦把狼牙吊坠放在桌上，和张桂源送她的珐琅锅并排放在一起。一个野性张扬，一个温润内敛，像她心里的两股力量，还在拉扯，还在较量。
而胡同的另一端，左奇函到家就被他妈敲了脑袋：“跟张桂源的女朋友走那么近干嘛？人家都快成一家人了。”
“妈你懂什么！”左奇函烦躁地扒拉着头发，却忍不住看向窗外云锦家的方向，眼底是未熄灭的执拗，“只要没结婚，就还有机会。”
夜色渐深，腊八的雪下得更密了。云锦知道，左奇函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她和张桂源之间本就缓慢的融合过程，变得更加曲折。心墙的拆除依旧漫长，而这场夹杂着野性与温柔的拉锯战，才刚刚进入更磨人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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