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沿时，林祝蕴正踮着脚尖够储物柜最上层的铁皮盒。校服裙摆被风掀起一小角，露出白皙脚踝上细细的红痕——是早上搬书时被纸箱蹭到的。她手指刚碰到冰凉的盒面，身后突然传来值日生扫地的哗啦声，惊得她手一松，铁皮盒“哐当”砸在地上，花花绿绿的糖纸滚了一地。
“抱歉。”
清冷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时，林祝蕴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水果糖。她抬头的瞬间，视线撞进一双墨色的眼眸里，像浸在冷泉里的黑曜石，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正捏着半块没扫完的梧桐叶。
“没、没事！”她慌忙低下头，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是傅司越，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那个男生，据说中考是全市第一，成绩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照片里的人也是这样，眉眼疏离，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淡。
她把最后一颗橘子硬糖塞进盒子，起身时没注意到脚边的扫帚，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鼻尖恰好擦过男生的校服领口。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涌进鼻腔，她吓得后退时，怀里的铁皮盒又差点脱手，这次是傅司越伸手扶住了盒底。
“小心。”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微凉的温度像触电般窜上来，林祝蕴猛地缩回手，抱着盒子转身就跑，跑到走廊尽头才敢回头，见傅司越已经拿起扫帚，慢条斯理地扫着她刚才散落的糖纸碎屑。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时，林祝蕴还在对着数学卷子发呆。最后一道附加题的辅助线像缠成一团的毛线，她画了擦、擦了画，草稿纸上堆起小小的橡皮屑。前排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抬头看见傅司越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后门走进来，应该是刚帮老师送完作业。
他的座位在斜前方靠窗的位置，坐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林祝蕴桌上的草稿纸掀了个角。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那人正低头翻着数学课本，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线绷得很紧，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规整的克制。
“祝祝，发什么呆呢？”同桌陈佳佳戳了戳她的胳膊，“傅司越刚才看你了哦。”
林祝蕴猛地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别乱说……”
“真的！”陈佳佳压低声音，“他刚才转身的时候，视线在你卷子上停了好几秒呢。是不是看你这道题不会做？”
她咬着笔杆偷瞄过去，傅司越正专注地写着什么，台灯的光晕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忽然想起早上闻到的皂角香，还有他扶着铁皮盒时，骨节分明的手指。
第二天早自习，林祝蕴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发现抽屉里多了张便签。浅灰色的草稿纸裁成的小方块，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辅助线应连接AC，用弦切角定理。字迹清隽有力，末尾没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认出是傅司越的字——和公告栏成绩单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她捏着便签纸转过去，想跟他说谢谢，却见傅司越正望着窗外。初秋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跳跃着光斑，他忽然转过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林祝蕴像被抓包的小偷，慌忙转回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黑板上写满函数图像，林祝蕴听得格外认真。讲到最后一道附加题时，老师点了傅司越的名字：“傅司越，你来讲讲解题思路。”
他站起来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过来，清晰冷静：“首先连接AC，构造弦切角……”
林祝蕴盯着他握着粉笔的手，和那天扶着铁皮盒的手一样，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他讲题时语速不快，每一步推导都条理分明，阳光落在他扬起的侧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听懂了吗？”老师拍了拍黑板，目光扫过全班，“这道题难度不小，林祝蕴，你来说说辅助线的作用。”
她猛地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结巴着重复了刚才傅司越说的要点。坐下时听见陈佳佳在旁边小声惊叹：“可以啊祝祝，你居然听懂了！”
她偷偷抬眼，见傅司越已经坐下，正低头看着课本，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中午的教室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林祝蕴打开爸爸给她准备的保温桶，里面是糖醋小排和番茄炒蛋，还卧着两个圆圆的鹌鹑蛋。爸爸退休后迷上了研究家常菜，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午饭，保温桶总是装得满满当当，连饭盒边角都擦得干干净净。
“你爸也太宠你了吧！”陈佳佳扒着自己的盒饭叹气，“我妈只会给我塞面包。”
林祝蕴笑着夹了块排骨给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她愣了愣，才发现是自己手腕上的驱蚊手环，早上出门时妈妈给戴的，说是小区里的栀子花晒干做的，比化学驱蚊水好用。
“好香啊，”陈佳佳凑过来闻了闻，“像真的栀子花一样。”
正说着，傅司越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经过她座位时，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林祝蕴下意识地把手往桌肚里缩了缩，却看见他放下水瓶时，目光在她的保温桶上停留了半秒——爸爸今天特意用胡萝卜雕了只小兔子，正趴在番茄炒蛋上。
下午的自习课，林祝蕴对着物理卷子皱眉头，突然听见前排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傅司越正用手捂着嘴，肩膀微微起伏，桌上的水杯是空的。她犹豫了半天，从书包里拿出爸爸给她准备的蜂蜜柠檬茶，拧开盖子递过去：“那个……你要不要喝点水？”
傅司越抬眸看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接过水杯时指尖碰到她的，这次林祝蕴没躲，只是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他倒了半杯茶，把杯子还回来：“谢谢。”
“不、不客气。”她看着他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很好看，像吞咽着阳光。
放学时突然下起小雨，林祝蕴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早上看天气预报说没雨，她没带伞。陈佳佳被妈妈接走前，冲她挤了挤眼睛：“我看傅司越也没走哦。”
她顺着陈佳佳的目光看去，傅司越果然还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竞赛题，指尖夹着支笔，偶尔在书上划两下。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像是毫无察觉。
林祝蕴数到第三十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时，傅司越忽然合上书，朝她走过来。雨滴落在他的发梢，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他在她面前站定，举起手里的伞：“一起走？”
黑色的伞面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并肩走在雨里时，林祝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她手腕上的栀子花香，在雨雾里慢慢散开。她刻意往边上靠了靠，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手臂偶尔碰到她的校服袖子，像有细密的电流窜过。
“你数学很好。”傅司越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祝蕴惊讶地抬头：“啊？没有……”
“上次的附加题，你讲得不错。”他目视前方，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比我初中同桌强多了，他总把弦切角定理和圆周角搞混。”
她忍不住笑起来，雨声里，她的笑声像被泡软的棉花糖：“我爸爸是数学老师，从小就逼我做奥数题。”
“难怪。”傅司越的嘴角似乎又扬了扬，“你爸爸做的胡萝卜兔子很可爱。”
林祝蕴的脸瞬间红透，原来他真的看到了。雨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她偷偷看他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忽然想起早上他低头捡糖纸的样子，原来清冷的人，也会有这样细致的一面。
走到岔路口时，雨小了些。傅司越把伞往她这边推了推：“我家就在前面，伞你拿着。”
“那你怎么办？”
“跑回去就行。”他说完，没等她反驳就转身走进雨里，白衬衫很快被打湿，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林祝蕴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发现伞柄上挂着个小小的木质书签，刻着片梧桐叶。
第二天早上，林祝蕴把晾干的伞还给他时，书签被她用红线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傅司越接过伞时顿了顿，指尖碰了碰那个蝴蝶结，抬眸看她时，眼里的冷意好像融化了些，像初春解冻的湖面。
“谢谢。”他说。
“应该我谢你才对。”林祝蕴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那个……我爸爸今天做了桂花糕，你要不要尝尝？”
傅司越看着她手里的小饭盒，沉默了两秒，轻轻“嗯”了一声。
晨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桂花糕甜糯的气息。林祝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会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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