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雨落下后,冬天算是走的干干净净了。
鸟雀多了起来,在枝头跳来跳去,叫声也脆。不像冬日里那样惜字,如今是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树叶都晃。
楼下小孩子也很吵。天刚蒙蒙亮,小孩子就起了床到处乱窜。
许是刚刚过了年,熊孩子手里还有没用完的炮仗,“嘶嘶啪啪” 不算震耳,混着比炸声更响的笑,已经足够把我吵醒了。
连睡眠都变得好浅。
最近准备搬家了,这里离学校太远了。
离画室倒是很近,不过我还不想丢工作。
因本人实在搬不完,所以叫了小戴相助。
小戴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喜欢水色系,像是上了瘾,恨不得穿条溪在身上,希望她今天不要损失一条蓝色挂链。
我认命地放下沉重的箱子,拨出号码时,小戴正好输完密码与我对视。
看到我的第一眼不是慌慌张张地去接箱子,倒是拿出手机对着我,闪光灯闪的我睁不开眼。
我伸手去挡,指缝里漏进来的光,在她脸上洇开一小片亮,这个蠢猪乐的的肩膀都在抖,手机在手里晃悠
“手机别掉了,”我冲她喊,“别拍了好刺眼的。”
“挡什么。”她的声音裹着笑滚过来,手机在掌心转了半圈,“你什么时间出的糗我没见证过?”
小戴在屏幕上划拉两下,大概是在存照片。好幼稚啊
戴佳澍帮我零零碎碎搬了许多东西,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了车,师傅看着一屋子的书架以及站在旁边一脸心痛的主人手足无措。
戴佳澍捂着嘴在旁边偷笑,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来,我几乎没多想,朝她扔出个笔记本,小戴被打痛了也不恼,磨蹭着痛处,蹲下身子去拾,“你总把书堆得比人高,还不爱惜人家!”
她勾着唇,颇为正经地翻了翻,指尖在某页停住,夹着的干花掉出来,是去年春天的鸢尾,花瓣边缘已经发脆。
因为有跟错车的前车之鉴,于是我决定坐在副驾,师傅很好说话,我稍微说了一点师傅就答应下来。
戴佳澍开了车,本想帮我带着点零零碎碎的小物件省得再跑一趟,无奈甲方那边催得实在紧,小戴走时一脸恋恋不舍,小脸皱得像根小苦瓜似的,隔着马路遥遥地朝我招手打唇语。
谁让我最了解她呢,无非就是些小废话。“回家给你带芒果捞”
“爱你鸭”
“晚上一起看《泡沫之夏》”之类云云的。
这个小戴在搞森么灰机呀,直到连日的阴雨拖长搬家时长,我才明晓那些话,等到我终于觉察戴佳澍的不纯心思时已经在她家里赖了两个晚上了。
欸,反射弧总很长,偶肿么笨笨嘟鸭?
阵雨消逝,晴日盈穹。一个艳阳天,接到师傅通知我家具已经在陆续安置的电话。
那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思虑再三,狠狠心,一咬牙请了个搬家公司。不过有个半价+优惠的活动,总的来说并没有超级大出血。
正和师傅沟通着价格,新家离学校近是近,就是公共空间狭仄,新买的沙发进不去。不知怎么着突然就吵得热火朝天,一串异常突兀的铃声响起,一次一次,不是循序渐进,是劈头盖脸的,一下,又一下,撞得墙皮都似在发颤。
盖过书柜磨蹭瓷砖时刺耳的声音,压过沙发角移位的“滋啦滋啦” 登时也不计较那两三块钱的差价了,我腾出只手抹了把汗,另一只摸索在裤兜里的手机,没抓稳,就那样摔在地砖上,再捡起来屏幕上就多了几道花纹,有深有浅的。
“喂” 我往窗台走了走,努力平复情绪 想让自己听上去别那么诡异。
“是小鲤鱼吗?”
那边的声音漫不经心的,拖着长调子,尾音里裹着点没睡醒的懒,又掺着点故意的轻佻,听的人眉心直跳,几乎用了零秒就猜出到底是何方神圣。
“喂许诺,你讲话能不能别那么机车”我咬了咬后槽牙,把声音里那点不耐烦往下压。
很明显的听出许诺极短促的笑了笑混着几声似鸟叫的啾鸣——估计是张成旭在逗他玩故意发出的怪叫,他俩总是这样,同穿一条裤子的亲密。
“别管我说话机不机车啦,许诺的声音侧了侧,该是转头看了旁边一眼,尾音沾着点被逗笑的软。“高中同学聚会,大家都在。”
我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关了手机去摸屏上的细纹。
衣柜进门时发出声响,师傅正忙着卸卸零件好抬,露出里面晾着的蓝格子领带——是高三那年拍毕业照时系过的那条,陈叙的,后来不知怎么混进了我的衣柜。
“知道了。”声音平着出去,撞在玻璃上,返回来时带了点湿。“有事不去了。”
听筒那头静了半秒,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再听到声音就换了人,声调突然拔高,带点咋咋呼呼的急切。
“哎呀小遇姐,求你了,大家伙都特别想你,实不相瞒啊,前些天都聚过了,就是有点脏东西没叫你——”
我没搭理,一听这死出就是张成旭。
“所以今天这趟你必须来啊!”对方依旧不依不饶,“明晚八点戴佳澍家里!”
“好。” 嘴角动了动,声音被风从半开的窗缝里卷走,散在窗外。
“你最好保证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我说完便按了结束键,手机背面还温温的,许是刚才攥得太用力了。
教师假期时间长,这是我当初
这个职业的初衷,可以有挺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现在倒是成了不去不行了理由。
再次打开戴佳澍家的房门,看到的就是窝在沙发玩手机的戴佳澍。
厨房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磨砂玻璃后两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前后交替,我放下包,在鞋柜里找自己的拖鞋。 那双拖鞋总是被她摆的乱七八糟的,这只在最外沿,那只却紧抵着柜壁,不得不伸长手去够。
我环着她的脖子偷看她手机,戴佳澍懒懒散散地,刚睡醒一般,“许诺煮了醒酒汤,说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厨房那边就出了些“意外”:先是锅铲敲在铁锅上一声闷响,跟着是碗碟落地的脆响,混着两句装都不装的笑,从门缝里满出来,直往客厅里填。
戴佳澍被吓了一跳,关上手机,转头看向我,“走,去看看”鼻尖擦过我的脸颊,坐起身,咋咋呼呼地朝厨房赶。
厨房的灯亮得很,许诺正弯腰,手指捏着块碎瓷片,身子挡着顶光,落在他手背上,明明灭灭。张成旭靠在洗菜盆前,肩膀抖得像装了弹簧。
戴佳澍眼睛都瞪大了,手指着许诺你你你个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手滑,”许诺抬头,眼尾挑着,看着她,嘴角绷不住地往上翘,“真的。”
戴佳澍嘴硬心软,嘴上说着赔钱,手上却是帮着打扫残局。
“合着我搬完家同学聚会就吃这个?”我倚在门框问她。
傲娇小戴:“不然吃你啊?跟请大爷的一样。”
我嗯了声,没反驳,反而往她这边靠了靠依旧偷看手机。
厨房那边又忙了起来,来的时候都带了点菜,不一会都就齐了。
李好是最晚到的。
戴佳澍大马金刀的往客厅一坐给草莓摆盘,他一进门就提着两兜零食和酒和她对视。
许诺从厨房冒出头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是种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又有点无奈的
我刚把最后一只碗摆上桌,转身时膝盖撞到餐椅腿,看见那一提啤酒着实有点被气到了。
“李好你疯了?”
那张臭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
“李好!”张成旭边说边朝他招手,手里还攥着擦桌布,布角滴着水。
“咱们组的都在啊。”李好笑了笑,极其自然地扯走张成旭,美名其曰休息一下,戴佳澍捂着嘴笑的我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
张成旭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时气的不行,翻了个白眼,把擦桌布扔到水槽里,转而去找戴佳澍的事。
“救命啊—”他冲着小戴笑,走过去时又差点撞翻垃圾桶,“再不开饭草莓都被戴佳澍吃完了。”
戴佳澍往我身后一躲,草莓蒂从嘴角露出来,沾着点红汁。“才没有,”她含混不清地反驳,指尖把最后一点果肉塞进嘴里,朝张成旭翻了个白眼。
许大厨正把炒好的青菜端到往餐桌,肩膀撞开挡路的张成旭,“再吵今晚吃白饭。
张成旭撇撇嘴,把啤酒都开了盖,假惺惺的地竖了个大拇指,笑得我肚子疼。
“喝白饭也得配酒啊。”他把开了盖的啤酒往桌上放,瓶底磕在玻璃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许大厨这手艺,总不能委屈了好酒。” 这贱话恼的许诺伸手打他。
客厅的灯暖,张成旭停下夹菜的手,突然拍了下大腿:“哎,你们还记得高三那年,戴佳澍把情书送错人吗?
当事人正往嘴里送黄瓜丝,闻言被呛了呛,黄瓜碎片掉在餐桌上。
“哪有!”她瞪过去,很明显的看得出拿筷子的手劲儿大了些,“是你非要抢着看才乱套的。”
“我可没抢,”张成旭笑得肩膀抖,啤酒瓶底在茶几上蹭出轻响,“是你自己慌得手忙脚乱,把给陈可豪的信和举报信弄混,也不看看就塞老班抽屉里——还是我趁老班没来,蹲在讲台后面摸了七八分钟分钟才摸出来的。”
许诺往跟前拉了拉一盘毛豆,闻言往直起身子,剥着豆荚,“是啊,那天早课,她脸白得像粉笔灰,早读单词全念错了。”
“你凑啥热闹!”戴佳澍狠地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毛豆荚被震得滚到地毯上。
“都是你说‘老班刚才去翻抽屉了’,我差点就哭了。”她转头冲我眨眨眼,“小遇当时就坐在我旁边,递了半包纸巾,结果我全用来擦汗了。”
我正喝着水,闻言有些想笑,指尖把玻璃杯往桌上放了放,不拆她台的事我做不到:“何止,你还把我的教辅书当日记本,在封面写‘他今天穿了白衬衫,好帅好帅’,结果被老师发现,让我举着书在全班面前丢脸。”
“噗——”张成旭差点笑得把嘴里的草莓喷了出来,“那本教辅书后来被我借去看了,封面那行字,被你用修正液涂得鼓鼓囊囊,跟块小面包似的!”
戴佳澍往他嘴里塞了颗草莓,堵住他的话头:“吃你的!”她自己嘴角却是翘得老高。
夜风吹过纱窗,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客厅里的笑声。许诺把剥好的毛豆往嘴里放:“后来那男生转学,她还哭了晚自习,肿个眼睛对李遇说‘白衬衫再也看不到了’。”
“胡说!我那是……是晚自习灯光太晃眼!”
“欸还不让……”
话没说完,就被戴佳澍扔过来的抱枕砸中了脸。抱枕上的流苏扫过他鼻尖,他笑得更凶了。
戴佳澍嘴一撇,眼神凶的很:“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在我家里聚会还总抓着我一个人祸害,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就是啊,许诺你也太欺负人了!”张成旭抹了把嘴边的油渍,筷子啪的一下砸在桌面上。“想当初我们组可是能称得上十一中的f4的。现在就是老蒋送走多少学生,咱依旧是他的心腹您几个信不?”
说着还真摆上谱了,腿一叉手一放吊儿郎当地冲许诺扬了扬下巴。 我手上认认真真地剥虾,嘴角已经斜的找不北了。
“心腹大患吧!还心腹呢”戴佳澍战斗力依旧在线,张成旭被噎得呛了呛,乐得许诺捶着腿笑。
“行了,没觉得许诺来了之后,学神对我们都格外关照了嘛~”
“对对对!当年李好可是硬杠老蒋,偏要特立独行,结果许哥一来,三天两头往他那凑,啧啧啧”
李好笑了笑,态度很明确:“我愿意。”
这边话音刚落,戴佳澍手就举的老高,“他还走后门!我有次去送作业的时候他就站在工位上和老蒋争的面红耳赤呢!”
“之前还找错过呢。”李好明显有些些急了,菜也不给许诺夹了,捂着嘴咳咳两下,朝我使眼色。
许诺的脸马上就要贴我筷子上了,星星眼闪着光,“你咋知道的啊?真假?”
没忍住,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我可是英语课代表欸,瞎质疑啥啊。”我作势往后仰,西芹在嘴里咬的嘎吱作响。
许诺是最先绷不住的,笑声直冲云霄,震得屋顶都在打颤。“合着高二一年都是孤家寡人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说他贱呢,傍着李好的肩打趣他,调笑的神情藏不住。
“你也太忘形了,不知道是谁《滕王阁序》背了两个期末周,结果就考个作者的 ”
“欸戴佳澍你搁这阴阳怪气什么呢?”
“竟然没人揭小遇姐的短吗,李遇岢吥岢苡啝涐恠①起 嗳菿蕞逅の涙,①荇①荇划濄脸颊...”
“张成旭你脑子有泡啊”
生活虽然普普通通,但似乎还有些可以期待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