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不一样的吧

雨天，月考成绩出来了。

成绩单贴在第三个公告栏，我和很多人挤在公告栏前。眼镜上沾了点雨水，有些模糊，看不清晰；黑色的名字被雨雾泡得发肿，一行压着一行，挤挤挨挨的，也看不清晰 。

我踮起脚，想贴近点找着自己的名字。手里雨伞突然被撞了一下，后腰也被撞到了，我踉跄地站稳，一点眼神都没给身后的人，满脑子都是最上面的那个名字。

一个温沉的声音缓缓传入耳朵，沾点雨气，有点闷，“抱歉。”我回头，看见的是和光荣榜上一模一样的脸——周叙。

脸上热热，耳尖像被雨珠烫到时候似的，为什么又看到他了。

“看成绩？”他又问了句，声音比刚才更轻，跟怕被雨丝卷走似的。，

“。。嗯”我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声音小的像蚊子叫，戴佳澍还在启行楼下等我。

人头攒动，也很挤，周叙的伞被挤的往我这边偏了偏，雨珠顺着伞沿往下淌，滴到地上，打湿了我的鞋，他顺着往下看，落在我被雨水打湿的校牌上，又很快移开。

他抬头，视线在公告栏的各个地方游走，突然指了指一个位置，肩膀碰了碰我，慢慢地说：“李遇，五百二。”

我愣了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人太多了，后面的向往前来，前面的冲不出去。红纸上的名字排得密，我的在中间，旁边的数字怪显眼的

“看清楚了吗？”他又问，换了个说法，“520。” 伞沿的雨珠滴得更急了，在地上砸出细碎的响。

心跳突然撞了下肋骨，比刚才被人挤到时更重些。

人潮又涌了涌，我被推得往他那边靠了靠，我向他匆匆忙忙地道了谢，不敢回头看，不知道是害怕看到这次的分数还是他的眼睛。

快到启行楼时戴佳澍的声音从雨里蹦出来："李遇！这儿！"她夹着伞跳，外套被吹的掀起来，一只手还高高举着朝我招手。

“李遇！你再不来奶茶要成冰的了！”她有些不满，斜着眼撇了撇嘴，把杯子往我手里塞，触到我手背时缩了缩，“怎么这么湿？纸杯会漏水的。”

我没说话，低头拧开奶茶盖。热气往上冒，糊了眼镜片，这才想起刚才周叙站过的地方，伞沿垂落的雨珠总往我这边偏，像有自己的主意。弄湿了右侧的短袖。

“看到分没有啊？”戴佳澍又忍不住碎碎念，“我和你打赌，这次第一肯定还是你家周叙的，你说他是不是就长在光荣榜上了？”

“乱说什么呢！” 我把奶茶朝她那边递了递，温温的气体腾到她脸上，她往后躲，伞骨撞到身后的墙面，发出清脆的一响。

话虽如此，可耳根已经烧的发烫了。

我喜欢周叙，这件事似乎我也不知道。

戴佳澍还在絮叨，说上次看见我在光荣榜前站了三分钟，说我笔记本上“周叙”两个字写得比自己名字还顺。

我低头喝着奶茶，突然想起刚才他说话时的样子:睫毛垂着，嘴角好像有微微的弧度，又好像只是雨丝晃出来的错觉。

校牌上还有点水珠，滴在奶茶杯上，混在噼啪作响的雨声里，有些东西，比名字更会骗人。

晚自习，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最近是台风季吗，为什么那么多雨？

自习课好无聊，戴佳澍被彭老师叫去改作业，张成旭趴在桌子上，后脑勺对着我，呼吸均匀，大概是睡着了。我收回视线，眼睛酸酸的，脑袋一沉，脸猛地砸在小臂上，鼻梁感知着骨头的坚硬。脑子乱乱的，里面什么都有，争着抢着要个名分。

刚才在公告栏前，周叙离我好近好近，近的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晒过的校服混着点洗衣液的味道，被雨一浸，变得很淡，却钻得很深。旁边座位空荡荡的，抬头一看，周叙在扫地——忘掉了，上课前我的杯子被他打碎了。

他的手握着扫把，不怎么弯腰，就着站直的姿势，让扫帚尖贴着地面游移，眼神温沉，下巴上的痣很纯，玻璃碎片蹭过瓷砖的声音很刺耳。

ll

我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以至于直到后桌踢了踢我的椅子，才猛地回神，心跳又开始不规律的跳动，时快时慢，撞得胸腔发紧。

“周叙，一会我来弄就好了。”我这样对他说，站起来想抢他手里的扫把，周叙听见声音，往后躲了躲，幅度不大，刚好避开我的手。

声音闷闷地，听不出情绪。“没事，我的错。”

“没关系，不值钱的。”

周叙停滞了一会，又很是坚定地抬起头。

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好像被什么小虫轻轻地蛰了一下似的，从眼角一直麻到后颈。

他睫毛上还带着些许水汽，大概是上完厕所被朋友洒到脸上的，现在亮晶晶的，灯光下的整个人软的不行。

褐色的瞳仁很亮很清澈，里面还映着我的眼睛。

他没移开视线，就这样，我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着我自己，又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他微张的唇。

呼吸声很轻，要被窗外的雨一口吞掉，心脏却在胸腔里撞，一下下，要挣开骨头的约束，要拥抱他。

他的目光好重好烫，落在我脸上，带着点灼人的热，从皮肤一直沉到骨头。

“明天我赔你。”周叙突然开口，声音很清脆，带了点别的东西，我想可能是愧疚吧，还带了一点固执的认真。

我侧侧头，扭开恨不得跟他绑定的眼神，胡乱翻开教辅书，假装刚刚一切动作的根本动机只是想问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常识题。

“真的不需要的，有和我承诺的份还不如多教我道题呢。”我低低细语，周叙收拾好就回了座位，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几次招惹我，歪着头到我面前试探我是不是偷偷生闷气，得到否定答复后嘟嘟囔囔什么鞋湿了，见我一动不动又开始看小说，看到搞笑的剧情还要碰碰张成旭，把他叫醒，只为了让他迷迷糊糊地说书里面搞怪的话。？

我时常想，为什么是他那么优秀。

老蒋的课特别无聊，没有吃晚餐要饿死了。逃了半节无聊自习的戴佳澍格外高兴，刚坐下就凑过来，立起书，压低声音说些偷听老师间的奇闻异事，一直讲到老蒋来，不出意料的被狠狠瞪了一眼。

“吱喇”一声，戴佳澍往后退了退，把腰杆都挺直了。

雨天，好烦，笔又掉了。

“刚才周叙是不是跟你讲话了？”戴佳澍高高举起那只拿着笔的手，笔杆在晨光里亮了亮，她倚着李彭的桌沿，朝我挤眉弄眼的，“我看见他给你讲题了，你俩的影子都缠在一起了！”

“戴佳澍！你别乱讲！我只剩这一支笔了！”早上的阳光实在刺眼，那几夜的雨气被困在公告栏，无人问津。她冲着我笑的没心没肺的，气极，遂挠她痒痒。

“怎么还搞偷袭的！”戴佳澍咯咯笑着着躲我的手，后背撞在李彭的桌沿上，“嗷”她伸手蹭了蹭痛处，一副真的疼到了的样子，吓得我大脑一空，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不知是该起还是该落。

“小戴…我…”她抬眼望我，眼里盛着笑，一副欠欠的样子，“一点都不疼略略略”

“欠不欠？”我假作嫌弃她，哼哼两声，转过身来坐在位子上，戴佳澍的手爬上我的肩膀，脑袋贴近我，认认真真地说：“上周四下雨，淋湿的可不止有你一个人的左肩，他左边的袖子也一直是湿的哦。”

“？谁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是因为伞有间隙才搞湿的。”

“你懂不懂啊，”她撑着我的背直起身，眼神里带着点了然，“有些人的伞往哪边偏，从来都由不得客观事实。”

张成旭把课本往桌上一扣，书脊砸在硬桌面，发出“啪”的一声，惊得前排的人回头看。“上次他把你杯子打碎了之后啊，”他挠了挠头，冲前面的人笑了笑，校服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红绳，“周叙他有事没事就喜欢借人的手机搜，原本我不用购物APP的，这几天周叙一直在找哦，翻的比练习册还勤。”

戴佳澍突然笑起来，笑声撞在玻璃上又返到我耳朵里 ，“哇塞，这绝对是喜……”

我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温热的触感上下不定，痒的我想缩手。

张成旭看得直乐，又补了句：“他还问我你那杯子上印的图案叫什么来着，说看着眼熟，又不确定。”

我手一松，戴佳澍的声音立刻钻出来，比刚才更响些。“听见没听见没？”

我还想说什么，铃声比话语先一步到来，周围登时安静下来——忘了今天有闫主任的课了。

那周叙今天会来吗？

他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那为什么还是要看校牌，他还是没有适应十一中吗？

怎么这么矫情。

麻烦精。

“发什么呆？”戴佳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再不走食堂该关门了。

周叙没来连时间过有些快了。

不过今天的课很好，大家都很喜欢这节突如其来的音乐课，戴佳澍偷摸带了mp3 里面有很多流行歌，不过我不是很赞同她的歌品，太吵啦！

耳机的线藏着校服袖子里，扯了点碎发盖着脸颊，头微微低着点，两个人贴的极近，看着怪怪的，果不其然被抓啦。

倒霉死了。

戴佳澍约我去压操场，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周叙过来。他手里拎着个纸袋，袋口露出半截白色，大概是去拿什么已经迟到所以请假了。

或许是这样的吧。

看到我时，他脚步顿了顿，有点尴尬，“你来拿东西啊？”我先开了口，周叙挠了挠头，“是啊，……晚上好？”

“周叙！”戴佳澍跟了上来，远远的看到他就立刻扬声打招呼，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雀跃，“刚还说你呢，这会你就自己冒出来了。”

？下晚课说午饭前的事真的很无聊，且不应景！

戴佳澍忽略我向她做的许多聊表尴尬的小动作，自然地找周叙讲话：“欸，你终于来了啊，拿的什么啊？”

他唇角弯了弯，没接话，只把手里的纸袋往我这边递了递，头往旁边侧了侧。“赔你的。”声音比那天清晰多些，带着点刚从室外进来的凉。

我愣住了，手悬在半空，没敢接。

纸袋上印着的图案是我那个被打碎的杯子同款，连杯身上那只我临时起兴画的歪头小猫都一模一样。

他就那么不愿欠人情的吗。

“找了好几家店。”他又说，指尖捏着袋口的提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是实在没有一模一样的，所以我就自己补上去了，有点丑。”

戴佳澍在旁边轻轻“哇”了一声，用气音说：“我就说吧。”

走廊没有关窗，晚风轻轻地吹过手背，懒懒地藏进教室。我伸手接过纸袋，和他的指腹擦过的瞬间，像有电流轻轻窜过，麻得哆嗦了一下。

“谢……谢谢。”声音有点抖，连我自己都听出来了。

周叙讲话了，只是几个模糊的音节。

“那我们先走了！”戴佳澍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明确的示意。

我被她拉着往前走，脚步有点踉跄，直到走出教学楼才挣开戴佳澍的手，正准备小发脾气，她凑近我耳边说：“看见没？他看你的眼神和扫地的眼神可不是一样的啊。”

好像，是不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