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百分之一的奇迹

第一章 百分之一的奇迹

会议室厚重的玻璃门隔开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开里面令人窒息的沉闷。冷气开得很足，苏倦却觉得后背黏着一层薄汗。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着她熬了几个通宵、反复打磨的推广方案，此刻却像一个公开处刑的证据。

“苏倦，”市场部总监林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想法是好的，概念很新潮，但落地性呢？目标用户的精准画像在哪里？预算分配的依据呢？你这方案，有点飘在天上啊。”

“我……”苏倦刚想解释那些她认为充满创意的闪光点，就被旁边资深的同事王哲打断了。

“林总说得对，”王哲身体微微前倾，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年轻人想法大胆是好事，但咱们这个项目盘子大，经不起试错。我觉得还是应该更务实一点，沿用我们之前验证过的打法，稳扎稳打。”他顺势接过话头，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引向了他自己那份四平八稳、毫无新意却挑不出大错的旧方案。几个老资历的同事也纷纷点头附和。

苏倦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又是这样。她的心血，她的洞察，在王哲轻飘飘的“年轻人”三个字和一套“稳妥”的说辞下，显得那么幼稚可笑。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下。她不能失态。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步履从容。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面容英俊，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润，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似乎能抚平一切焦躁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平和，像蕴藏着无垠的智慧海洋，此刻正温和地扫过略显紧绷的会议室。

“抱歉，打扰了。听说市场部在过新项目方案？”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总！”林薇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笑容，刚才的冷硬消失无踪，“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坐。”

沈砚。苏倦脑子里瞬间跳出这个名字。公司最近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级合作项目的核心人物，据说背景深不可测的行业大牛。她只在公司高层邮件和模糊的传闻里听过这个名字。

“正好路过，顺道听听。”沈砚随意地在长桌末端找了个空位坐下，姿态放松却自带气场。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还在投影幕布上的方案，“哦？这是……新人的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倦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看好戏的意味。王哲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苏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站起身，尽量清晰地复述方案的核心创意和目标。她能感觉到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专注而平和，没有林薇的挑剔，也没有王哲那种隐含的轻视。

她讲完，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气氛微妙。

“概念确实很新锐，”沈砚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瞄准Z世代的文化内核，切入角度很独特。”他顿了顿，苏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他话锋一转，精准地点出了刚才林薇和王哲质疑的关键点——落地性、用户精准度、预算风险。

但神奇的是，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否定，反而像在和她一起探讨解题思路。“……所以，这里如果能加入一个短平快的MVP（最小可行性产品）测试环节，用小成本快速验证核心假设，收集真实用户反馈，既能降低风险，又能为后续的精准投放提供数据支撑，是不是更稳妥？”他看向苏倦，眼神温和，带着鼓励，“而且，你方案里提到的这个‘社群裂变’的点子，非常有潜力，完全可以作为MVP的核心验证目标之一。”

苏倦愣住了。他不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彻底否定她的“不切实际”，反而在她那看似飘渺的创意骨架下，精准地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路径，并把她方案里那个她自己都觉得可能太“野”的点子，单独拎出来给予了肯定！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她方案构思时自己都隐约感觉到的模糊痛点，并给出了清晰的解法。这感觉……就像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思绪，被他轻易地理顺、点亮了。

“至于预算，”沈砚的目光转向林薇，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新项目需要新思路。给年轻人一点空间和试错成本，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我看，可以按这个思路深化一下，下周再议？”他最后一句虽是问句，却已是结论。

林薇立刻点头：“好的沈总，就按您说的办。”王哲的脸色有些僵硬，但没再说话。

会议草草结束。同事们陆续离开，投向苏倦的目光复杂了许多，有探究，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苏倦还坐在那里，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手心微微出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和……兴奋。她看着沈砚起身准备离开，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沈总！”她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沈砚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和的笑意：“苏倦？”

“谢谢您！”苏倦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时，眼睛亮得惊人，“谢谢您肯定我的想法，还……还帮我指明了方向。”她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沈砚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那笑意似乎更深了些。“是你自己的想法有价值，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实现路径。”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大提琴的弦音，“有想法是好事，保持你的锐气。下次方案，把落地路径再夯实一点。”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从容。

苏倦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身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刚才会议室里的憋屈、被否定的沮丧，此刻都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他懂她。他不仅看到了她方案里别人忽略的闪光点，甚至理解了她那颗渴望创新、不愿循规蹈矩的心。他精准地指出了问题，却用最温和、最建设性的方式给出了解决方案。那份包容、那份引导、那份洞悉她潜力的眼光……

一种强烈的、近乎宿命的感觉攫住了她。在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职场丛林里，在无数个被质疑、被忽视的时刻之后，她竟然遇到了一个如此理解她、支持她、并且有能力为她指点迷津的人？

百分之一的奇迹……难道真的让她撞见了？苏倦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受着心脏不规则的跳动，第一次对一个远在她世界之上的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感激和隐秘向往的亲近感。沈砚……这个名字，连同他那温润平和的眼眸，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