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金色大厅的灯光将大理石墙壁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黄金。程野站在舞台侧翼，看着工作人员调试他的电吉他设备。三天前，《致L协奏曲》在柏林的首演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乐评人称之为"古典与摇滚的完美联姻"。但今晚不同——这里是维也纳，古典音乐的圣殿，保守派的大本营。
"看今天的《信使报》了吗？"齐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忧虑。他递过一份报纸，第三版赫然印着：《金色大厅的堕落：当摇滚混混玷污经典》。
程野扫了一眼文章，嗤笑道："'齐家三代积累的声誉将毁于一旦'？哇哦，这老头词汇量不错。"他满不在乎地弹了下手中的拨片，"反正票都卖光了。"
"不仅卖光，"齐临的嘴角微微上扬，"门口有乐迷通宵排队，就为了买站票。"
这个消息让程野挑了挑眉。他走到后台的监控屏幕前，果然看到音乐厅外排着蜿蜒的长队，年轻人居多，有人甚至举着"音乐无界限"的标语。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听那些老古董的。"程野咧嘴一笑，突然注意到队伍最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等——那不是我爸吗？"
屏幕上的中年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正兴奋地和周围人说着什么。程野已经两年没见他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他妈妈葬礼上，两人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
齐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要去见见他吗？"
程野摇头："演出后再说。"他转向齐临，"你父亲呢？不是说要来维也纳吗？"
"改主意了。"齐临推了推眼镜，"他说要留在柏林完成一些...私人创作。"
程野想起前天晚上在酒店听到的琴声。他半夜醒来，发现齐岳山独自在酒店酒吧的钢琴前，弹奏着一段爵士风格的旋律。当程野不小心碰倒酒杯暴露了存在，老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冷脸相对，而是犹豫地问："你觉得...加入电吉他会不会太突兀？"
"程野？"齐临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还有一小时开场，要不要去休息室？"
休息室里，一个包裹静静躺在茶几上。齐临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一盘老式录音带和一张字条："给齐默尔曼的孙子——他希望你听到这些。L"
"莱谢克送来的？"程野凑过来，"我们有能播放的设备吗？"
酒店经理帮忙找来一台古董录音机。当磁带开始转动，一个年轻有力的钢琴声流淌而出——起初是标准的肖邦夜曲，但很快转入令人惊讶的即兴变奏，节奏越来越快，和弦越来越大胆，最后几乎像是一段摇滚solo。
"这是...你祖父？"程野瞪大眼睛。
齐临同样震惊："我从没听过这样的版本...这完全颠覆了他的公开录音！"
他们相视一笑。这个发现像是一把钥匙，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齐临祖父——那位以严谨古典风格著称的作曲家，私底下竟然也有如此狂野的一面。
"看来叛逆是你们家族传统。"程野调侃道，手指随着节奏敲击膝盖。
齐临摘下眼镜擦拭，眼中闪烁着新的决心："今晚的演出...我有个想法。"
当主持人宣布演出开始时，金色大厅座无虚席。程野注意到前排坐着几位白发苍苍的维也纳爱乐元老，表情严肃得像来参加葬礼。而在他们身后，年轻观众们眼中充满期待。
齐临走到钢琴前，没有像往常一样鞠躬就座，而是站在话筒前："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的曲子很特别..."
他简单讲述了《致L协奏曲》的来历——半个世纪前的一段禁忌之恋，被家族强行拆散的音乐家，以及用音符传递的思念。大厅里鸦雀无声，连那些老乐评人都放下了笔。
"音乐和爱一样，"齐临的声音在金色穹顶下回荡，"不该有界限，不该分高低。"说到这里，他突然脱掉西装外套，露出程野送他的皮质手环，"今晚，请允许我们用祖父的方式，完成他未尽的告白。"
这个举动引起一阵骚动。程野看到前排的老人们交头接耳，但后排已经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音乐响起。第一乐章如泣如诉，齐临的钢琴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程野站在乐队后方，等待着自己的进入时机。当第二乐章开始，他的电吉他如远方的回声般轻柔加入，与钢琴对话，仿佛两个恋人在隔空传情。
第三乐章才是真正的爆发。程野的吉他不再含蓄，而是带着摇滚的力量与激情，与交响乐团形成震撼的对比与融合。齐临的钢琴则在古典与即兴间自如切换，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大厅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年轻人起立欢呼，而前排的老人们——令程野惊讶的是——大多也在鼓掌，虽然有些勉强。只有那位《信使报》的乐评人铁青着脸提前离场。
返场三次后，齐临拉着程野的手走到台前，向观众深深鞠躬。在直起腰的瞬间，程野看到观众席中的父亲——那个曾经骂他"不务正业"的男人，正用力鼓掌，眼中闪着泪光。
庆功宴在音乐厅附近的古老餐厅举行。程野好不容易摆脱了各路媒体和乐迷，溜到阳台上透气。维也纳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多瑙河的波光如同流动的音符。
"躲在这里？"齐临推门而出，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他已经换下了演出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那条拨片项链。
程野接过酒杯，与他轻轻相碰："敬音乐。"
"敬自由。"齐临补充道，抿了一口酒，"我看到你父亲了。"
"嗯。"程野望向远处的星空，"不知道说什么好。'嗨老爸，这是我一夜情对象，现在是事业搭档加爱人'？"
齐临轻笑："他会接受的。毕竟..."他拿出手机，展示一条刚收到的消息。是齐岳山发来的简短视频——老人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一段融合了爵士与摇滚的新作品，虽然技巧已不如从前，但充满活力。
"我爸发这个给你？"程野难以置信。
"标题是'给程野的建议——第三小节可以更激进些'。"齐临的眼中满是温柔，"他在学习...用他的方式。"
程野摇头笑了："世界真他妈奇妙。"
正当他想再说什么时，齐临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来自美国的未知号码。接听后，齐临的表情从困惑变为惊讶，最后成了纯粹的喜悦。
"NASA？"挂断电话后，程野挑眉问道。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齐临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发颤，"他们想邀请我担任音乐大使，推广跨界音乐教育。"他顿了顿，"但他们希望...我们两个一起。"
程野刚要回应，自己的手机也响了。屏幕上显示"加州区号"。通话结束后，他呆立了几秒，然后大笑起来："猜猜谁想要我为明年火星探测器着陆创作主题曲？"
他们相视而笑，在维也纳的星空下碰杯。远处，多瑙河静静流淌，见证着这个奇妙的夜晚。两个曾经水火不容的音乐灵魂，如今站在世界顶级音乐殿堂的中央，手中握着通往更广阔舞台的钥匙。
"火星，嗯？"齐临靠在阳台栏杆上，"你的音乐要冲出地球了。"
程野搂住他的腰："我们的音乐。没有你那段钢琴，它就是一堆噪音。"
齐临转向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那么...下一站是宇宙？"
程野吻了吻他的额头："先回纽约。然后...谁知道呢？"
阳台上，两个身影在星光下相拥。餐厅内，欢庆的音乐声穿透玻璃门，与维也纳的夜风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盘古老的录音带继续旋转，播放着半个世纪前就开始书写，至今仍未完结的爱情乐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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