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儿被她这汹涌的哭诉弄得脸色微变，尖声道：“你撒谎！春桃是你的丫鬟！自然向着你说话！她的证词做不得数！”
“够了！”一位陪审官员皱眉呵斥，显然被两个女子的哭闹弄得有些烦躁。
堂上陷入了短暂的僵持。林娇儿指证凿凿，苏晚哭诉辩解，各有“人证”，似乎陷入了罗生门。
苏晚一边抽泣着，一边用帕子掩着脸，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主位上的萧珩。她知道，最终的决定权，在这座冰山手里。他信谁？
萧珩自始至终，如同最沉静的冰雕，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深邃的目光在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苏晚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脸愤慨、仿佛正义化身的林娇儿，最后，他的视线落回苏晚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就在苏晚感觉自己快要哭缺氧、林娇儿眼中得意之色渐浓时——
萧珩那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压抑的厢房中响起：
“传仵作。”
三个字，瞬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很快，一个穿着灰布短褂、面容精瘦、眼神透着几分畏缩和世故的中年男子被带了上来。他手里捧着一份卷起来的纸张，正是初步的**验尸格目**（尸检报告）。
“小人顺天府仵作王五，叩见各位大人。”王五跪下磕头，声音有些发颤。
“将赵氏女尸格情形，报来。”萧珩命令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王五展开手中的格目，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诵：
“验得死者赵氏莹儿，女，年十七…尸身于金水河下游三里处捞获…”
“尸表检验：颜面青白肿胀，口鼻有少量蕈样泡沫…十指甲缝内有泥沙…双手呈微握状…符合溺水表征…”
“颈后部…近发际线处，发现一处不规则形挫伤，色暗红，皮下出血…判断为…为落水时，后脑或后颈不慎撞击水中硬物，如石块、堤岸所致…”
王五念到这里，偷偷抬眼看了看堂上，尤其是萧珩的脸色，见无异常，才继续道：
“综上…初步勘验，死者赵氏莹儿，系生前入水，溺水窒息而亡。颈后挫伤为落水磕碰所致，非致命伤。”
溺水窒息而亡！颈后挫伤是磕碰伤！
这个结论一出，林娇儿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她几乎要忍不住喊出来：看！仵作都说了是落水淹死的！就是我亲眼看见她推下去的！
苏正廷和苏珩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难看。
溺水…这似乎更“印证”了林娇儿的推搡落水说！
而坐在小杌子上的苏晚，在听到“溺水窒息而亡”和“颈后挫伤为落水磕碰”时，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溺水？磕碰伤？】她内心警铃疯狂大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
【衙役明明说脖子上有清晰的掐痕指印！是仵作眼瞎了？还是这个王五…有问题？！】
【颈后挫伤？落水磕碰？那脖子前面的掐痕呢？！被他吃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她伪装的柔弱！属于法医林晚的职业本能和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死亡的威胁下，轰然爆发！一股前所未有的、冷静到极致的锐气，瞬间取代了眼中的泪水！
就在这时，萧珩那冰冷的、如同审判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苏晚：
“苏晚，仵作格目在此，指你推搡赵氏落水，致其溺水身亡。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何话说？”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终结一切的威压。
萧珩那句“你…还有何话说？”如同最后通牒，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沉沉地压在苏晚头顶。
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林娇儿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恶毒冷笑。
陪审官员或摇头叹息，或面露不耐。苏正廷急得额头青筋暴跳，却碍于官威不敢出声。
按照“剧本”，此刻的苏晚应该继续哭嚎喊冤，或者彻底崩溃瘫软。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苏晚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泪痕犹在，但那双眼睛——方才还盛满惊恐和泪水的眸子，此刻却如同被寒泉洗过，褪去了所有伪装，变得异常清亮、锐利、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激怒的、属于顶级法医的桀骜锋芒！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冤。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甚至没有看咄咄逼人的林娇儿，也没有看焦急万分的父兄，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针，猛地钉在了仵作王五手中那份展开的验尸格目上！
格目上的字迹在她眼中飞速掠过…“颜面青白肿胀”…“口鼻少量蕈样泡沫”…“十指甲缝泥沙”…“双手微握状”…“颈后挫伤”…“溺水窒息”…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属于法医的专业神经上！巨大的矛盾感和被愚弄的愤怒，让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溺水窒息？颜面青白？不是紫绀？！指甲缝泥沙？双手只是微握？！颈后挫伤？脖子前面的掐痕呢？！被狗吃了？！】
【这报告…漏洞百出！狗屁不通！】
【这个仵作…要么是蠢！要么是坏！有人收买了他！】
萧珩那句终结般的问话还在空气中回荡。
就在这死寂的、仿佛要一锤定音的时刻——
苏晚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再娇弱，不再颤抖，不再带着哭腔。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质感的声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堂上凝滞的气氛：
“大人，”她微微仰头，目光迎向萧珩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没有丝毫闪躲，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这份格目…怕是…“不全”吧？”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整个讯问厢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两位陪审官员，包括一脸得意的林娇儿，包括急怒攻心的苏正廷和苏珩，甚至包括门口那些面无表情的衙役！
不全？
一个深闺弱女，一个被指控为杀人凶手的嫌犯，竟然…质疑官府的验尸报告不全？！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荒谬绝伦！
林娇儿最先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苏晚！你胡说什么！仵作的报告你也敢质疑？！死到临头还想狡辩？！”
王五更是脸色一白，又惊又怒，梗着脖子：“你…你一个闺阁小姐懂什么？！这是小人亲自验看，按规矩记录的！岂容你信口雌黄！”
就连苏正廷和苏珩都惊呆了，担忧地看着女儿，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开始胡言乱语。
唯有主位上的萧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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