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却在苏晚说出“不全”二字的瞬间,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寒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他那原本带着终结意味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重新、并且更加专注地锁定了苏晚!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迫人的气场无声地弥漫开来,压得王五的辩解和林娇儿的尖叫都瞬间哑火。
整个厢房再次陷入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萧珩看着苏晚那双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冰冷锐利的眼睛,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问道:
“哦?”一个简单的音节,却重若千钧。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攫住苏晚:“苏小姐…有何高见?”
【完了!嘴快了!】苏晚内心小人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哀嚎,【老娘的职业病啊!看到这种糊弄鬼的尸检报告就忍不住想怼!这下彻底暴露了!】
【但是!】另一个更凶悍的声音立刻压倒了那点懊悔,【不拼就是死!拼了还有一线生机!萧冰山这眼神…好像有点东西?不管了!为了活命…拼了!】
电光火石之间,苏晚心念急转!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那点被逼出来的法医本能,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将她冻僵的威压。脸上最后一点伪装也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冷静。
她没有立刻回答萧珩的问题,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错愕的举动!
只见她身体猛地一晃,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惊呼一声“啊!”,整个人就“腿软”地从小杌子上朝前栽倒下去!方向…正对着仵作王五站立的位置!
“晚晚!”苏珩惊呼出声,下意识想冲过去扶。
但苏晚“摔倒”的动作又快又突然,而且距离很近。她像是真的惊吓过度、体力不支,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只手慌乱中似乎想抓住什么支撑,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王五手中那份展开的、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验尸格目上!
“哎呀!”王五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把格目抽回。
就在这混乱的、极其短暂的瞬间!
苏晚的指尖,如同最灵巧的扫描仪,在粗糙的纸张上飞速掠过!她的目光如同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格目上几行关键的字迹!尤其是关于颈部检查的描述!
“…颈部皮肤未见明显异常…唯颈后近发际线处见一不规则挫伤…皮下出血…判断为落水磕碰硬物所致…”
果然!只字未提颈前扼痕!
【狗东西!果然刻意隐瞒了!】苏晚内心怒骂,【那衙役说得清清楚楚是‘脖子有伤,像是掐痕’!指印清晰!这么明显的生前伤,他居然写‘未见明显异常’?!这不是疏忽!这是赤裸裸的篡改!毁灭关键证据!】
她心中大定!有了这个铁证般的疏漏,她反击的底气瞬间足了十倍!
“苏小姐!您没事吧?”两名女衙役已经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虚弱”的苏晚搀扶起来,重新按回小杌子上。
苏晚“惊魂未定”,脸色更白,呼吸急促,仿佛刚才那一下真的摔得不轻。
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眼神“涣散”地看向萧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大…大人恕罪…臣女…臣女实在是…被吓坏了…”她喘了口气,目光却不再闪躲,直直迎上萧珩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寒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臣女方才失态…但…但臣女想问仵作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不等萧珩回答(她知道他不会拒绝这种当堂对质),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猛地转向脸色发白、眼神闪烁的仵作王五!
“王仵作,”苏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王五心头猛地一跳,“你格目所述,死者赵姐姐是落水时,后颈不慎撞击硬物,造成那处挫伤…对吧?”
“是…是!”王五硬着头皮回答。
“好。”苏晚点点头,语气依旧平静,问题却如同连珠炮般砸了过去:
“第一,你判断是落水磕碰所致。那请问,你可知赵姐姐落水之处,具体是金水河哪一段?堤岸是土坡?是青石垒砌?还是乱石滩涂?”
“第二,若堤岸是坚硬青石或乱石,那处颈后挫伤的形状、大小、深度,与你格目所绘是否一致?其受力角度,是否与从水榭栏杆处跌落、后背着地的姿态相符?”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咄咄逼人的质问:
“你格目上只提了颈后挫伤!那我问你——”
“死者颈前!喉结下方!两侧!是否有皮下出血?是否有新月形或类圆形的挫伤或表皮剥脱?!”
“是否有颜面青紫肿胀?!眼结膜是否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这些典型的扼颈窒息表征——你验看了吗?!为何在格目上只字未提?!”
轰——!!!
苏晚这一连串专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质问,如同在公堂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验尸的核心!每一个术语都精准得如同刑狱老手!尤其是最后那关于“扼颈窒息表征”的质问,更是石破天惊!
“扼颈窒息?!”陪审官员失声惊呼。
“颜面青紫?眼结膜出血?”另一位官员也变了脸色。
林娇儿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一片茫然和惊骇。
苏正廷和苏珩彻底懵了,看着自家女儿,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王五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豆大的汗珠“唰”地一下从额头上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