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看向苏晚,又求助般地看向萧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可能没看到?!他当然看到了!那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得吓人!那颜面的紫绀!那眼结膜的出血点!分明就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可…可有人给了他无法拒绝的“好处”,让他必须写成“落水溺亡”,必须忽略掉那些致命的痕迹!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苏家大小姐!竟然…竟然懂这个?!还问得如此犀利!如此专业!直指要害!
完了!全完了!王五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整个厢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死寂!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个坐在小杌子上、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少女身上!
而主位之上。
萧珩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离开了椅背。他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双眸,此刻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被彻底点燃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强烈兴味!
他那双如同寒玉雕琢而成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比之前快了一丝。
他看着苏晚,看着她那双褪去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冷静和锋芒的眼睛,看着她苍白小脸上那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势…
良久。
在所有人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的窒息感中。
萧珩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低沉、却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如同碎冰相撞,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厢房内:
“苏小姐…看来,懂得不少。”
苏晚那如同连珠炮般的专业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讯问厢房内!
“扼颈窒息?!”
“颈前皮下出血?新月形挫伤?!”
“颜面青紫?眼结膜出血点?!”
“为何只字未提?!”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仵作王五的心上!也砸得堂上众人头晕目眩,目瞪口呆!
王五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后背的灰布短褂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扫过主位上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又对上苏晚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清亮眸子,巨大的恐惧和心虚让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这…这…”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破旧的风箱,半天憋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他总不能说:我看见了,但有人让我别说吧?
就在王五被逼问得快要窒息、堂上气氛凝滞到顶点之时——
“唔。”
一声低沉的、如同冰层碎裂的轻哼,从主位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回萧珩身上。
只见这位大理寺卿,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此刻却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小杌子上那个苍白却锋芒毕露的少女。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无形的、迫人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整个厢房的气温又骤降几度。
他没有看汗如雨下的王五,也没有看惊骇茫然的林娇儿和陪审官员,他的目光只锁定苏晚。
“王五。”萧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苏小姐所问,据实回答。若有半分隐瞒或虚妄…”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悬在王五头顶的利剑,寒意刺骨!
王五被这目光和语气吓得一个激灵,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饶命!小人…小人…”
他心知隐瞒已不可能,萧珩这尊煞神的手段他早有耳闻!他咬了咬牙,带着哭腔道:“颈前…颈前确…确有淤痕!小人…小人当时也觉有异…但…但想着或许是落水挣扎时…自己抓的…或是被水草缠的…又…又因光线昏暗…未能细查…便…便未详录…”他避重就轻,试图将责任推给“光线昏暗”和“经验不足”。
苏晚心中冷笑:【自己抓的?水草缠的?鬼才信!】
但她面上不显,反而在萧珩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稳住!苏晚!这只是第一步!】她给自己打气,【冰山在看着呢!必须乘胜追击!用逻辑撕碎林娇儿的伪证!】
她不再理会语无伦次的王五,目光转向主位上的萧珩,声音依旧冷静清晰,却带上了一丝属于弱女子的委屈和急迫(演的):
“大人!即便仵作一时疏忽…但林小姐指证臣女推搡赵姐姐落水…”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犀利:
“既是推搡拉扯,必有肢体接触!赵姐姐落水挣扎,情急之下,手指极有可能抓挠到推她之人!”
苏晚的目光如同利刃,猛地刺向脸色发白的林娇儿,声音拔高,带着质问:
“林小姐!你既‘亲眼所见’我推人,那你可曾‘亲眼所见’赵姐姐落水前,是否曾抓伤于我?!”
不等林娇儿回答,她又猛地转向萧珩,语速加快:
“大人!此乃关键!若真是臣女推搡赵姐姐落水,她挣扎求生,指甲缝中极可能残留抓下的皮屑、布料纤维!而臣女身上、手上,也极可能留下抓痕、破损!”
她霍然站起身(动作太猛,身体还晃了一下,被旁边的衙役下意识扶住),猛地张开双臂,将穿着湖水绿罗衫的胳膊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大人请看!”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冤屈的悲愤,指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和小臂,那里肌肤细腻白皙,光滑如玉,别说抓痕破损,连一道红印都找不到!
“臣女昨日所穿,正是这件!若有拉扯破损,必有痕迹!可诸位请看!这衣袖完好无损!手臂之上,更无半点伤痕!”
她又急切地转向自己的贴身丫鬟(虽然春桃不在这里,但她赌萧珩知道春桃的证词):
“春桃昨夜服侍臣女梳洗更衣,亦可作证!臣女身上绝无任何新添伤痕!大人若不信,可即刻传春桃验看!亦可派人去臣女流云阁,搜查昨日所换下的衣物!若有丝毫破损抓痕,臣女甘愿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