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目光淡淡扫过她身后两个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丫鬟。
那眼神里的威压,让青黛和春桃瞬间如同被冻住的小鹌鹑,一动不敢动。
“走吧。”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萧珩转身,率先朝茶馆外走去。
玄色的背影在喧闹的茶馆里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
苏晚看着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背影,再看看身边瑟瑟发抖的丫鬟,绝望地意识到——反抗无效。
她只能认命地、垂头丧气地、如同被押解的犯人般,一步三挪地跟了上去。
心里把萧珩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死冰山!臭冰山!瘟神!扫把星!阴魂不散!】
萧珩的马车就停在茶馆外不远。
那辆没有任何标识、却散发着无形威压的玄色马车,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避让。
苏晚被“请”上了车,坐在离萧珩最远的角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
车厢内空间不算小,但充斥着萧珩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气息,让苏晚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眼观鼻,鼻观心,死死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缠枝莲纹,心里默念:【我是木头!我是石头!我看不见他!他看不见我!】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声响。
苏晚正努力扮演木头人,试图用意念把自己从这尴尬的境地中传送走时,马车似乎拐了个弯,速度慢了下来。
车窗外传来的喧嚣市声渐渐被一种奇怪的寂静取代,空气中也隐隐弥漫开一股…极其淡薄的、混合着石灰、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味道。
苏晚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上辈子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瞬间被唤醒!这…这是停尸房附近特有的、驱之不散的“死亡气息”!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车窗外——果然!
马车正缓缓驶过大理寺侧门附近一条僻静的巷道!前方不远处,一道厚重的、刷着黑漆、透着森然气息的大门半开着,门楣上挂着的牌匾被车帘挡住了一半,但露出的那个“殓”字,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晚的眼底!
大理寺殓房!
就在此时,一阵刻意压低了、却难掩焦躁和困惑的争执声,顺着那半开的大门和微启的车窗缝隙,清晰地飘进了车厢!
“…怪事!真是怪事!”一个苍老而带着明显疲惫和不解的声音(正是老仵作陈老),“…按说断肠草之毒,发作迅猛是迅猛,可这三人…几乎是同时!分毫不差!连挣扎抽搐的幅度都像量过似的!这…这剂量掌控,简直神乎其技!非人力可为啊!”
“还有这眼底出血点…”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大概是徒弟),“…沈老板和钱小吏有,孙小吏就没有…位置、大小…也都不同…这算哪门子差异?”
“…毒源!最要命的是毒源!”陈老的声音充满了挫败,“翻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宴宾楼里里外外,一根断肠草的毛都没找到!这毒…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师傅…您说…会不会…真不是断肠草?”徒弟小声试探。
“不是断肠草是什么?!”陈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质疑的烦躁,“苦杏仁味!抽搐!呼吸衰竭!哪点不像?!难道是阎王爷亲自来索命,还分人下菜碟不成?!邪门!太邪门了!”
老仵作那充满困惑和挫败的声音,如同带着钩子,瞬间勾住了苏晚所有的心神!什么社死,什么尴尬,什么装木头,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底出血点位置大小不同?!】
【三人毒发时间、症状强度高度一致?!】
【苦杏仁味?!】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魔咒,在她脑子里疯狂碰撞!属于法医和毒理专家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无数个专业名词和可能性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氰化物?有机磷?神经毒素?不同的毒物作用机制不同,造成的细微生理反应(如眼底出血点的形态、分布)也会不同!多人同时精准致死…除非是…吸入性或接触性剧毒?!
巨大的好奇心和被挑战的专业本能,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苏晚所有的心理防线!她甚至忘了身边还坐着那座能冻死人的冰山!
马车恰好在这时,因为前方巷道狭窄,短暂地停了下来,位置离那半开的殓房大门更近了。
苏晚的身体像装了弹簧,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脖子伸得老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锁定那扇半开的、透着幽暗光线和死亡气息的大门缝隙!试图从那有限的视野里捕捉到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她看到里面人影晃动,看到老仵作陈老正背对着门口,弯着腰,似乎在一个台子前忙碌。
他手里拿着个小镊子,正极其仔细地翻看着一具尸体的手指,嘴里还念念有词:“…甲缝…也查过了…除了点油污…啥也没有…真是活见鬼…”
苏晚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老翻动的那只手上!距离有点远,光线也不好,但她敏锐的职业眼光,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死者指甲的颜色…似乎…不太对劲?
不是健康的光泽,也不是中毒常见的青紫绀色(甲床紫绀),而是一种…非常浅淡、近乎无色的…灰白?而且,指甲根部(甲半月)的色泽似乎与前端有极其细微的差异?像是…覆盖了一层什么东西?
【指甲油?!】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苏晚的脑海!【古代有指甲油吗?蔻丹!是蔻丹!】
【颜色不对!质地也不对!这灰白…太诡异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或者覆盖了?!】
【甲缝!他说只有油污?!不可能!如果是接触性毒物,或者死者挣扎时抓挠过什么,甲缝里必定残留关键物证!他那个翻法…根本没用放大镜吧?!光线这么暗,能看清什么?!】
眼看着陈老似乎放弃了,准备放下那只手,苏晚急得抓心挠肝!一股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感直冲天灵盖!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身边是何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看啊!那甲缝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