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微微倾身，冰冷的吐息几乎喷在林芷瑶惨白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警告：
“休怪大理寺——请林小姐亲自过堂，好、好、配、合、调、查、这风言风语的——源、头、何、在！”
“配合调查”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冰冷的镣铐砸在地上！
林芷瑶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浑身剧颤，眼前阵阵发黑！
让她……堂堂相府千金，去大理寺过堂？被当成嫌犯审问？！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萧珩对她、对林家最赤裸裸的警告和威胁！
看着萧珩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为了苏晚不惜一切的决绝，林芷瑶心中的妒火彻底焚毁了最后一丝理智，化为滔天的恨意！
她死死地盯着萧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华丽的裙摆上，如同盛开的、怨毒的彼岸花。
萧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如同看一件肮脏的垃圾，再不多言，猛地拂袖转身！
玄色的官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未散的怒意和刺骨的寒意，大步离去，留下林芷瑶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眼中只剩下疯狂燃烧的、毁灭一切的怨毒。
流言的阴霾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宫苑的每一块砖石，也沉沉压在苏晚的心头。
她独自坐在那间小小的、冰冷的停尸房里，桌上摊着记录本，炭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凌乱的线条。
外面的咒骂声虽被宫墙阻隔了大半，但那无形的恶意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寂。
胃里空空如也，早上送来的那碗稀薄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早已凉透，上面浮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花。
她懒得去碰。父亲病倒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这深宫，这人心，比停尸房里的尸体更让她觉得寒冷和绝望。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恶意和孤立吞噬时，小屋那扇沉重的木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溜了进来，又迅速反手将门掩上。
苏晚警惕地抬起头。
来人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仵作学徒罩衣，脸上还带着稚气，约莫十五六岁，正是之前被老仵作孙老头呼来喝去、只配做些倒水搬尸粗活的小学徒，好像叫……小豆子？
小豆子显然紧张到了极点，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苏晚。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晚皱了皱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有事？”她以为又是哪个被派来刁难或者看笑话的。
小豆子被她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像是用了极大的勇气。
他快步走到苏晚面前，动作快得几乎要摔倒，然后不由分说地将那个油纸包塞进了苏晚手里！
油纸包入手温热，带着食物的香气。
“苏……苏先生！”小豆子的声音又低又急，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您……您快吃！还……还热乎的！”他飞快地说完，根本不敢看苏晚的反应，转身就要跑。
“等等！”苏晚下意识地叫住他，看着手里这个突然出现的、带着温度的包裹，又看看眼前这个紧张得快要晕过去的小学徒，心头涌起巨大的疑惑，“你……为什么？”
小豆子的脚步顿住，背对着苏晚，肩膀微微耸动。
他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猛地转过身。
这一次，他那双总是怯懦躲闪的眼睛里，竟亮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直直地看向苏晚！
“因……因为我相信您没错！”小豆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勇气，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响亮，“外面那些人……他们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不懂！”
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语速快得像在倒豆子：“那天……那天您让我用那个……那个‘放大镜’（他艰难地回忆着苏晚教他的名词）看那油污……虽然……虽然我只看到一点点亮晶晶的东西……但我知道！您说的对！那不是灯油！不是头油！那东西……肯定有鬼！”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光芒更盛，带着对未知领域的向往和纯粹的崇拜：“您说的那些……看骨头怎么断的……看肉里藏着啥……那才是真本事！比……比光会翻书的本事强！孙师傅……孙师傅他只会叹气，啥也看不出来！可您不一样！您……您能让死人‘说话’！”
小豆子一口气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苏晚，不再是看一个被流言缠身的“妖女”，而是看一个高山仰止的、掌握着神秘力量的“先生”！
“苏先生，”小豆子再次郑重地、带着无比敬意的口吻重复道，“您……您要保重！别……别理那些混蛋！”
说完，他像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使命，再也不敢停留，转身拉开门，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跑了出去，消失在宫苑的阴影里。
小小的停尸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苏晚一个人，手里捧着那个温热的油纸包，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气（似乎是刚出炉的、带着芝麻香气的烧饼？），还有小豆子那番带着稚气却无比真诚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回荡。
“苏先生……”
“我相信您没错！”
“您说的那些……才是真本事！”
“能让死人‘说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苏晚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她紧紧攥着那个温热的油纸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连日来的委屈、愤怒、孤立无援的冰冷，在这一刻，被这猝不及防的、来自最底层的、最纯粹的信任和敬意，狠狠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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