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苏晚搀扶她的手猛地一僵:“什么?!”
冯嬷嬷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后怕:“老奴……老奴前些日子就觉得栓子不对劲!他哪来那么多钱还赌债,还吃香喝辣?问他,他只说跟对了人,发了点财,不肯细说!老奴……老奴糊涂啊!只当他又走了狗屎运,没往深处想!”
她声音哽咽,充满了悔恨:“直到……直到今日!老奴在档案库整理旧卷时,无意间听到两个当值的杂役在偷偷议论,说……说提刑大人您昨日在城外遇刺了!差点就……就……”她说不下去了,身体抖得更厉害。
“老奴当时……魂都吓飞了!”冯嬷嬷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栓子他……他前些日子总往西市‘漱石斋’跑!还得意地说方掌柜给他介绍了好差事!老奴……老奴在大理寺几十年,虽是个管卷宗的老婆子,可也不是瞎子聋子!提刑大人您最近在查什么,查得有多凶险,老奴心里清楚!那‘漱石斋’的方掌柜……他……他不是好人啊!”
她紧紧抓着苏晚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盘托出:“老奴越想越怕!偷偷翻看了栓子藏在床底下的东西……发现……发现了一小包沉甸甸的银子,还有……还有一张画着城外河滩废弃货仓位置的草图!上面……上面还标了个红点!”
那红点,正是苏晚遇刺的位置!
“老奴当时……手脚冰凉!”冯嬷嬷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是栓子!是栓子这个糊涂东西!被方掌柜用钱收买,泄露了提刑大人您的行踪!他……他成了那些杀千刀的刺客的眼线啊!他差点……差点就害死了您啊!”她再次重重磕头,额头瞬间红肿一片。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苏晚!冯栓子果然是方掌柜的眼线!她的行踪是被冯栓子泄露的!
“还有!还有!”冯嬷嬷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倾吐出来,急声道,“就在前几日,老奴去‘漱石斋’给栓子送换洗衣裳,在店外……在店外亲眼看见!看见方掌柜送一个穿着体面、但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出来!老奴当时没在意,可……可那人转身时,风吹起他的帽檐一角,老奴看得真真切切!那人……那人嘴角有颗大黑痣!老奴认得!那是……那是林相府上大管家林福的独有标记!绝不会错!”
轰!
又一个惊雷!
方掌柜与林相府管家林福私下接触!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影刃”的箭!
走私链的配药!
方掌柜的联络点!
冯栓子的眼线!
林相府的管家!
一张巨大的、阴毒的网,终于清晰地露出了它狰狞的轮廓!而冯嬷嬷这深夜的泣血忏悔,如同划破这张巨网的关键一刀!
“提刑大人!老奴糊涂!老奴该死!为了那不争气的儿子,昧着良心……昧着良心……帮他们找过几次西南走私旧案的卷宗……”
冯嬷嬷泣不成声,羞愧得无地自容,“可老奴……老奴看着您……看着您为了查清真相,不顾流言蜚语,不顾生死危险……您公正!您勇敢!您对真相的那份执着……像火一样烧着老奴的心啊!老奴……老奴不能再错下去了!不能再让栓子错下去了!求提刑大人开恩!救救栓子!也……也救救老奴这快被良心啃噬干净的残躯吧!”
她匍匐在地,痛哭失声,仿佛要将一生的悔恨和恐惧都哭出来。
苏晚看着脚下这个形容枯槁、泣不成声的老妇人,心中五味杂陈。
有愤怒,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复杂和……一丝敬意。
在巨大的恐惧和母爱的撕扯下,在目睹了她追寻真相的执着后,这位固执刻板的老书吏,终究是选择了良知,选择了站在光明这一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用力将冯嬷嬷搀扶起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冯嬷嬷,起来!您能来,能说出这一切,就是大义!就是救了您自己,也救了栓子!更是帮了我们天大的忙!您放心,栓子的事,我会酌情处理。当务之急,是您必须将您知道的一切,关于方掌柜、关于林府管家、关于您帮他们查过的卷宗内容,事无巨细,全部告诉萧大人!”
她看向门外阴影处。
萧珩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他站在廊下,脸色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眼神却锐利如刀,显然已听到了全部。
他对着苏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冯嬷嬷身上,声音沉稳有力:
“冯嬷嬷,随我来。将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告诉本官。”
冯嬷嬷看着萧珩,又看看苏晚,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用力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但真相的曙光,已从这间小小的官舍中,刺破了重重迷雾,照亮了前路
天刚蒙蒙亮,西市还沉浸在清晨的慵懒中,“漱石斋”那扇古朴的店门尚未开启。
突然,一阵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宁静!数十名身着大理寺皂衣、腰挎佩刀的差役,在几名神情冷峻的捕头带领下,如同铁桶般将小小的古董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街面上早起的小贩和行人被这阵仗吓得纷纷避让,远远观望,议论纷纷。
为首的捕头上前,用力拍打着紧闭的店门,声音洪亮而威严:“开门!大理寺办案!奉萧大人之命,彻查走私违禁药材、香料大案!速速开门!”
门内寂静无声。
“撞开!”捕头一声令下。
“砰!砰!”沉重的撞门锤狠狠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这番动静极大,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人群越聚越多,指指点点。
大理寺高调搜查“漱石斋”,以彻查走私案为名,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向京城各个角落。
就在西市古董店被围得如同铁桶之时,京城南城一条相对僻静、弥漫着香烛纸钱气息的街道上,一家名为“福寿材”的棺材铺刚刚卸下门板,开始一天的营生。
铺子里弥漫着新刨木屑和油漆的混合气味,几个伙计正沉默地擦拭着几口刷好清漆的薄皮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