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慎刑司验所”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石台上并排放着三样关键物证:一支通体乌黑、箭簇呈三棱状、幽蓝寒光已黯淡的短弩箭矢(正是射伤萧珩那支);
几份密封油纸包,里面装着从城外废弃货仓墙根下取得的特殊灰白色泥土样本;还有两份装在特制琉璃盒中的、极其微小的金属碎片——分别取自盐商王有财和工部主事赵文清尸体内部隐蔽伤口的残留物。
苏晚、萧珩(右臂吊着绷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裴子砚三人围在石台旁,钱小五屏息凝神地在一旁记录。
“先看这个。”苏晚拿起那支夺命箭矢,小心翼翼地将其固定在她自制的放大镜支架下。
强光透过水晶镜片,将箭矢的每一个细节都放大得纤毫毕现。“箭杆是普通柘木,随处可见。但这箭头……”
她指着那幽蓝色的三棱箭簇,声音带着冷意,“材质绝非寻常钢铁!颜色幽蓝,质地异常坚硬沉重,敲击声脆如金玉!裴院判,你那边毒理分析如何?”
裴子砚立刻接话,指着旁边琉璃盒里一份刚做出的分析报告:“箭簇上淬的并非致命剧毒,而是一种混合了曼陀罗提取物和某种麻痹性蛇毒的复合毒素。主要作用是快速麻痹神经、干扰判断、制造剧烈疼痛并延缓伤口愈合,中者虽不会立刻毙命,但行动力和反应力会大幅下降,方便补刀或逃脱。与‘影刃’一贯追求精准控制、制造混乱的风格相符!”
苏晚点头,又拿起那两个装着金属碎片的琉璃盒,将它们也置于放大镜下。
“再看王有财和赵文清体内取出的残留碎片!”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发现关键线索的激动,“虽然极其微小,但放大后观察——材质!与这支箭的箭簇完全一致!同样的幽蓝光泽,同样的异常坚硬沉重!”
她拿起一支极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其中一块碎片,与箭簇并排放置在强光下。
“更重要的是打造工艺!”苏晚指着碎片和箭簇边缘极其细微的、如同波浪般的锻打纹路,“看这里!这种独特的、非连续性的波浪叠纹!绝非普通铁匠铺能打造!需要极其高超的锻打折叠技术和特殊的淬火工艺!是一种……近乎独一无二的‘签名’!”
萧珩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也就是说,刺杀苏晚的箭,与王有财、赵文清体内残留的凶器碎片……同源?”
“九成九把握!”苏晚斩钉截铁,“材质、工艺特征高度吻合!这绝非巧合!是同一个组织——‘影刃’的手笔!”她指向那支箭,“这次刺杀,就是他们对我追查‘影痕’和走私链的报复和灭口!”
“再看这个!”苏晚拿起一份油纸包,里面是货仓取得的特殊泥土样本。
她又打开裴子砚带来的另一份报告。“裴院判追查的混合毒素中,关键缓释剂——那种精炼高岭土和火山灰混合物,以及植物胶质,在货仓样本中发现了高度相似的残留!
虽然混合了泥土,但矿物成分比例和植物种子炭化形态几乎一致!可以确定,那个废弃货仓,就是他们近期转运混合毒素配药的中转点之一!”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苏晚用专业的丝线迅速串联起来!
刺杀苏晚的箭,确认“影刃”身份!
箭簇材质工艺,与王有财、赵文清案凶器碎片吻合,坐实两案为“影刃”所为!
货仓特殊泥土样本,与混合毒素配药同源,指向走私链条关键中转点!
而这条走私链,又与“影刃”的雇主和行动目标紧密相连!
“目标清晰了!”苏晚猛地一拍记录板,眼中燃烧着猎手锁定猎物般的火焰,“‘影刃’组织,就是盘踞在帝都阴影下的毒蛇!他们利用隐秘的走私渠道获取特殊物资(包括毒物配药),承接高难度刺杀(王有财、赵文清),并清除威胁(刺杀我)!而那个‘漱石斋’的方掌柜……”她目光转向萧珩,“就是他们在京城的重要联络人和销赃点!”
萧珩的指尖在石台冰冷的边缘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进攻的战鼓。
他看向苏晚,眼神带着询问:“方掌柜那边……”
“滴水不漏,老狐狸一只!”苏晚皱眉,“上次假借买画试探,他应对毫无破绽。而且,冯栓子这条线……”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怀疑冯嬷嬷可能……”
话音未落,验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负责监视冯嬷嬷的暗卫快步进来,低声禀报:“大人,苏提刑!冯嬷嬷刚刚独自离开大理寺,神色慌张,并未回家,而是……朝着苏提刑您暂居的官舍方向去了,见您不再又回来了!”
苏晚和萧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冯嬷嬷深夜去她住处?所为何事?
苏晚暂居的官舍小院,夜深人静。
一盏孤灯在窗纸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苏晚刚送走前来换药的裴子砚,正准备梳理今日的线索,院门却被一阵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叩响。
“谁?”苏晚警惕地问。
“是……是老奴……冯氏……”门外传来一个苍老、颤抖、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
苏晚心中一动,她又来了,于是快步上前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冯嬷嬷!
她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蓝布衣,头发有些散乱,平日里刻板严肃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和深刻的恐惧,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憔悴苍老。
她一见苏晚,“扑通”一声,竟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石阶上!
“提刑大人!老奴有罪!老奴该死啊!”冯嬷嬷泣不成声,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晚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扶:“冯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不!老奴不起来!老奴罪孽深重!不配起来!”冯嬷嬷死死跪着,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苏晚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悔恨而剧烈颤抖。
“提刑大人!老奴那不成器的儿子……冯栓子!他……他被人利用了啊!他差点……差点就成了害死您的帮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