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时，苏念的笔尖正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执”字。她慌忙用橡皮擦去，橡皮屑落在课本封面上，像撒了把碎雪。
“昨天的周测卷发下来了，”课代表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扬高，“陆执还是满分，顺便说一句，最后一道附加题全年级就他一个人做出来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苏念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陆执。陆执正把试卷往桌肚里塞，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张废纸。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侧脸上，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试卷上，那道刚发下来的满分卷，边角已经被他折出了浅浅的痕。
苏念低下头看自己的试卷，红色的“78”分刺得人眼睛疼。最后那道附加题，她写了满满一页草稿，却连第一步都没算对。桌角忽然被轻轻撞了一下，她抬头，看见陆执的胳膊肘往外挪了挪，露出他写着解题步骤的草稿纸。
和上次一样，步骤清晰得像教科书，连她卡壳的那个公式都被圈了出来，旁边用小字注着“用诱导公式变形”。苏念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偷偷抬眼看他，他却在看窗外，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阳光落在他转动的笔尖上，闪得人眼花。
“谢谢。”她又一次小声说。
陆执转笔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从桌肚里摸出个新的草稿本，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的缝隙里。“不会的可以问。”他的声音很轻，被老师讲课的声音盖过大半，却清晰地落进苏念耳朵里。
那之后，苏念的草稿本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陆执”。有时是在解不出题的烦躁里，笔尖无意识地写满他的名字；有时是在早读课的间隙，对着晨光描摹他的侧影——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线，还有笑起来时嘴角极浅的梨涡（她只见过一次，是上次他看到她画的笑脸便签时）。
她开始留意他的一切。知道他总在第二节课后去小卖部买矿泉水，要冰的，拧瓶盖时会用牙齿咬一下；知道他不喜欢香菜，每次食堂打饭都会把餐盘里的香菜挑得干干净净；知道他校服外套的第二颗纽扣松了，走路时会随着动作轻轻晃。
这些细碎的发现像藏在口袋里的糖，苏念每次想起，都会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又怕被人发现，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
九月末的运动会，苏念被临时拉去凑数跑800米。站在起跑线上时，她的腿都在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看台上的陆执。他没像其他人那样起哄，只是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本物理竞赛书，目光却落在她这边。
发令枪响的瞬间，苏念跟着人群往前冲，跑过弯道时，脚踝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往前扑去。膝盖磕在塑胶跑道上，火辣辣地疼，周围的欢呼声和加油声都变得模糊。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手忽然伸到她面前。是陆执，他不知什么时候从看台上下来了，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校服拉链敞开着，呼吸有些急促。
“能起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念点点头，被他拉着站起来时，才发现膝盖破了好大一块皮，血珠正往外渗。陆执皱了皱眉，没说话，直接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笨拙地帮她擦去伤口周围的灰尘。
他的指尖很轻，带着点凉意，触到她发烫的皮肤时，苏念的心跳像要炸开。周围有人吹口哨，她的脸瞬间红透，想把腿收回来，却被他按住了。
“别动。”他低着头，睫毛很长，“会感染。”
那天最后是陆执扶着她去的医务室。他的胳膊很稳，苏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走到教学楼的阴凉处，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塞进她手里。
“含着，就不疼了。”他的耳尖有点红，说完就松开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在掩饰什么。
苏念捏着那颗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膝盖的疼好像真的减轻了。含在嘴里的糖慢慢融化，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她偷偷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跟在他身后，好像也不错。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苏念抱着一摞练习册往宿舍走。经过教学楼后的小巷时，路灯忽然闪了闪，灭了。巷子里瞬间一片漆黑，她吓得屏住呼吸，脚步顿在原地。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是陆执，他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正皱着眉看她：“怕黑？”
苏念点点头，声音有点发颤。陆执没说话，只是把手电筒往她面前递了递，自己则走到她左边，和她并排往前走。
手电筒的光打在脚下的石板路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苏念的影子总忍不住往他那边靠，快要碰到时，又赶紧缩回来。
“以后晚自习别这么晚走。”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今天是因为……”
“我知道，”他打断她，“你帮老师整理试卷了。”
苏念愣住，原来他注意到了。她偷偷抬眼看他的侧脸，手电筒的光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到了宿舍楼下，苏念接过他递来的手电筒：“谢谢你。”
陆执“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你的数学错题本，我看了。”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啊？”
“最后那道题，”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认真，“辅助线画错了，明天我教你。”
他说完就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苏念站在楼下，手里还握着温热的手电筒，忽然想起自己的错题本上，在那道错题为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要像陆执一样厉害”。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回到宿舍，苏念趴在床上，在日记本里写下：“今天的月亮很圆，陆执的影子很长。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写完后，她把日记本锁进抽屉，摸出那颗陆执给的草莓糖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夹在里面。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日记本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银粉。
苏念抱着日记本，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男生宿舍的窗边，陆执正拿着本物理书，目光却落在女生宿舍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里那张画着笑脸的便签。
蝉鸣渐渐稀了，秋意开始漫进窗棂。教室里的倒计时牌还没挂起来，苏念望着后排那个认真做题的背影，心里悄悄数着：离下次和他说话，还有多久？
而那个藏在心底的秘密，像颗正在慢慢融化的糖，甜得让她心慌，却又舍不得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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