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糖与偷藏的目光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苏念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第三遍高马尾。她的头发昨天刚剪过，扎起来时发尾刚好扫到肩胛骨，像有只轻巧的蝴蝶在后背停驻。

陆执今天来得格外早。他背着单肩包走进教室时，晨光正从走廊尽头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苏念下意识挺直背，假装在朗读课文，眼角的余光却追着他的身影——他今天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抿紧的唇。

他走到座位旁，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动作利落地趴了下去。手臂交叠着枕在脑袋下，鸭舌帽的阴影落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看不清表情。

苏念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偷偷数着他的呼吸频率，看他后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帽檐下露出的几缕黑发被晨光染成浅棕色。课本上的“之乎者也”忽然变得模糊，她满脑子都是他昨天帮她整理错题时的样子——手指捏着红笔，在她的错题旁画圈，笔尖偶尔蹭到她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扫过。

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陆执还没醒。苏念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手指悬在他胳膊上方两厘米处，却又猛地缩回来。前排的同学推推搡搡地往外走，她慌忙用身体挡住他的座位，怕有人碰到他的桌子。

“喂，你同桌还不走？”体育委员从旁边经过，笑着打趣，“想留着单独相处啊？”

苏念的脸瞬间红透，慌忙摆手：“不是的，他……他可能太累了。”

体育委员笑得更暧昧了，转身跑远了。苏念回头看陆执，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侧着头看她，鸭舌帽的帽檐歪了点，露出只眼睛，漆黑的，像含着笑意。

“不走？”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现在就走。”苏念慌忙站起来，却不小心撞到桌角，发出“咚”的一声。陆执皱了皱眉，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温热的触感落在她胳膊上，转瞬即逝。

“笨死了。”他低声说，嘴角却微微扬了扬。

苏念的心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捂着脸跑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吹了好一会儿风，脸颊的热度才慢慢退下去。做操时，她的目光总忍不住往教室的方向飘，想象着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做题，还是又趴着睡着了？

下午的自习课，苏念对着一道物理题发呆。她转着笔，目光落在陆执的手上——他的右手正放在桌肚里，指尖夹着颗糖，在指间灵活地转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去，能看到糖纸反射的细碎光点，是草莓味的，和他总给她的那种一模一样。

他转糖的动作很熟练，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糖就像有了生命般在指间翻滚。苏念看得入了神，连老师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苏念，这道题的受力分析画出来了吗？”

她猛地回神，慌忙站起来，脸颊发烫：“还……还没。”

陆执转糖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抬头，只是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桌肚里递出一张草稿纸。上面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关键的力臂用红笔标了出来，旁边还写着“用牛顿第三定律”。

老师的目光落在草稿纸上，赞许地点点头：“陆执的思路很清晰，苏念你多看看同桌的解题方法。”

苏念低着头“嗯”了一声，接过草稿纸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他转糖的动作停了，那颗草莓糖从指间滑落，“咚”地掉在她的脚边。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在半空中撞了一下。不重，却像有电流窜过，苏念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陆执已经捡起了糖，把它放在她的桌角，帽檐下的耳朵红得厉害。

“谢……谢谢。”苏念的声音细若蚊吟。

他没说话，只是重新趴了下去，这次却没枕着胳膊，而是把脸转向了她这边。鸭舌帽的阴影落在她的草稿纸上，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温热的泉水，轻轻漫过她的手背。

放学时，苏念在书包里发现了颗草莓糖。不是她自己的，包装纸上还沾着点蓝黑色的墨水——是陆执的。她捏着那颗糖，站在教室门口等他，看他背着书包走出来，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她时，顿了顿。

“一起走？”她鼓起勇气问，声音有点发颤。

陆执“嗯”了一声，脚步放慢了些，和她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偶尔会和她的交叠，像两只依偎的鸟。

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到她面前。还是草莓味的，这次他没直接放在她手里，而是捏着糖纸的两端，轻轻晃了晃。

“这个……”他的声音有点含糊，“昨天你掉的。”

苏念愣住，才想起昨天撞掉他的糖后，自己光顾着脸红，忘了捡。原来他一直记着。她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那颗糖“啪嗒”掉在地上。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苏念看着地上的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眼眶莫名红了。陆执慌了，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糖，一股脑塞到她手里。

“都给你，”他的声音有点急，“别……别哭。”

苏念低头看着满手的草莓糖，糖纸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忽然“噗嗤”笑了出来。陆执看着她的笑脸，也愣了愣，帽檐下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个极浅的梨涡。

那天的晚霞格外好看，粉紫色的云铺满了天空。苏念抱着满怀的草莓糖，走在陆执身边，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甜得发胀。她偷偷想，要是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回到家，苏念把那些草莓糖一颗颗剥开，放进玻璃罐里。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罐子里像盛着星星。她数了数，一共十七颗，刚好是她的年纪。

书桌的抽屉里，藏着她昨天画的速写——是陆执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鸭舌帽歪在一边，手里捏着颗草莓糖，旁边用小字写着：“他好像……也没那么冷淡。”

窗外的月光慢慢爬上来，落在玻璃罐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苏念抱着罐子，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名字，那些偷藏的目光，还有满罐的草莓糖，都在悄悄诉说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男生宿舍的窗边，陆执正对着镜子，把鸭舌帽摘了又戴，帽檐下的目光落在自己红透的耳尖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她的温度。他桌肚里的草稿本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公式和解题步骤之外的东西——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正对着一颗草莓糖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