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苏念数到第三十二粒时，陆执的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的校服袖子。她转过头，看见他正用红笔在练习册的最后一页画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蝉鸣，格外清晰。
“辅助线画错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鸭舌帽今天换成了黑色的发带，露出的额角有颗小小的痣，被阳光晒得泛着浅粉。
苏念的笔尖顿在半空。她盯着那道几何题看了半分钟，才发现自己把垂线画成了中线。脸颊刚要发烫，就见陆执抽走她的草稿本，红笔在纸页边缘画了个简易的坐标系，坐标轴顶端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笨兔子。”他把本子推回来时，嘴角似乎动了动。
粉笔灰落在他的发带上，像落了层细雪。苏念忽然想起昨天放学时，他塞给她的十七颗草莓糖里，有颗的糖纸上沾着同样的粉笔灰。她悄悄把那页草稿纸折了个小角，藏进课本最厚的那一页里。
午休时教室里很吵，后排男生在打扑克，前排女生对着镜子涂防晒霜。苏念趴在桌子上做英语完形填空，余光瞥见陆执在转笔——他转笔的姿势和转草莓糖时一模一样，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笔杆，笔身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这题选什么？”她故意把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陆执的目光落在题目上，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C。”他说，“转折关系。”
苏念“哦”了一声，笔尖却在选项B上悬了很久。她看见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然后那支黑色水笔忽然伸过来，在选项C上打了个干净的勾。
“别瞎蒙。”他收回手时，笔尾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下午的物理小测进行到一半，苏念的笔突然没水了。她慌乱地翻着笔袋，汗珠顺着额角滑下来。就在这时，一支黑色中性笔从旁边递过来，笔帽上还沾着点红墨水——是陆执的那支红笔。
她惊讶地抬头，陆执已经低下头继续答题，只是握笔的手换成了左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能看到他耳后新长出来的绒毛，像刚破壳的小鸟。
苏念握着那支笔，笔尖在试卷上流畅地滑动。她忽然发现，这支笔的重量和她的那支一模一样，连握笔处的磨损痕迹都很像。交卷时，她把笔还给他，笔杆上还留着她的温度。
“谢了。”她说。
“嗯。”他接过笔，顺手塞进她的笔袋里，“送你。”
放学路上，苏念数着地上的格子走。陆执跟在她旁边，步子迈得和她一样小。路过小卖部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进去买了两瓶橘子汽水。
“喏。”他把其中一瓶递给她，瓶盖已经拧松了。
气泡在瓶子里滋滋作响，像她此刻的心跳。苏念握着冰凉的瓶身，看着他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忽然想起早上他帮她讲题时，落在她练习册上的目光。
“陆执，”她鼓起勇气开口，“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自行车铃声打断。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骑着车从旁边冲过去，苏念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汽水洒了大半。
陆执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另一只手稳稳接住快要掉下去的汽水瓶。“没事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念摇摇头，看着他白色校服上的汽水渍，突然觉得很好笑。“你看你。”她说着，伸手想去擦，指尖却在碰到他衣服的前一秒停住了。
陆执却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往旁边一拉。一辆摩托车呼啸着从刚才的位置驶过，带起一阵风，吹乱了苏念的高马尾。
“小心点。”他松开手时，耳尖又红了。
走到巷口那棵老槐树下，苏念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是颗用糖纸折的星星，粉色的，是草莓糖的糖纸。
“这个……”她有点不好意思，“谢礼。”
陆执捏着那颗星星，指尖轻轻摩挲着糖纸的纹路。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把星星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个本子。
“给你。”他说。
那是本物理错题集，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她的名字。苏念翻开来看，里面的每道题旁边都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标注着“这里苏念容易错”。
她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抬头时正好对上陆执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整个夏天的星光。
“明天要考试。”他说，“加油。”
苏念用力点点头，把错题集紧紧抱在怀里。她看着陆执转身走进楼道的背影，忽然大声喊：“陆执！”
他回过头，帽檐下的目光带着点疑惑。
“我会加油的！”她说，声音响亮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陆执愣了愣，然后笑了。这次她看得很清楚，他嘴角的梨涡深深陷进去，像盛着两颗甜甜的草莓糖。
回到家，苏念把那颗星星放进玻璃罐里。十七颗草莓糖和一颗星星在罐子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翻开那本错题集，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小字，是用红笔写的：
“倒计时100天，和你一起。”
窗外的月光很亮，苏念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句话笑出了声。她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颗刚剥开的草莓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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