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猎物？

猎物一直是猎物，无法改变规则。草原上的风都这么说，草叶沙沙响着，像是在重复这句说了千百年的话。

狼王站在土坡顶上时，风正掀起它颈后的鬃毛。它的爪子陷进土里，每一根黑毛都透着威风，连打哈欠露出的尖牙都闪着不容置疑的光。草原的规则刻在它的骨头上：狼是天生的猎手，兔子就该在草丛里发抖。

可那只小白兔不一样。它的耳朵比同伴更长，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石子。别的兔子只知道埋头啃草，听见风吹草动就往洞里钻，它却总爱蹲在石头后，看天上的雄鹰盘旋，看狼王带着狼群巡视领地。“为什么我们只能跑？”它嚼着三叶草，耳朵支棱着，“狼的爪子尖，可我们的腿更灵活；鹰能飞，可我们认识每一条地下的路。”

同伴们抖着胡子劝它：“别胡思乱想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改不了的。”

小白兔没听。它开始偷偷练习，在最陡的坡上跑上跑下，把身子缩成一团从石头上滚过去，甚至记住了狼群每一次捕猎的路线和时间。有一次，狼王带着三只狼围堵它，眼看就要被追上，它突然一拐，钻进了一片长满尖刺的灌木丛——那是狼的皮毛最怕的地方。狼王在外面咆哮，它却在里面啃着藏好的胡萝卜，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天上的雄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它的翅膀展开有两米宽，目光能穿透云层。它不像狼王那样急着撕碎猎物，总爱停在最高的悬崖上，歪着头观察草原上的动静。它见过小白兔如何用石子吓退想偷蛋的蛇，见过它把迷路的小羚羊引到安全的地方。有一次，小白兔被一只饿狼堵在崖边，眼看无路可退，雄鹰突然俯冲下来，翅膀扇起的风把狼吓了一跳。等狼反应过来，小白兔早就没影了。

“你不怕我吗？”后来，小白兔站在崖下仰头问。雄鹰扑扇着翅膀落在它身边，声音像山谷里的风：“你和别的兔子不一样。”

“那你能教我飞吗？”小白兔蹦了蹦。

雄鹰笑了，声音里带着气流的震动：“我教你看更高的地方。”

从那以后，雄鹰常给小白兔指路。“东边的狼群今天会去河边，你往西边走。”“南边的草地下有陷阱，绕开那片发黄的草。”小白兔越来越大胆，它甚至敢在狼王的领地边缘啃草，看见狼王来了也不立刻跑，而是等对方逼近了，才像一道白闪电似的钻进早就看好的石缝。

狼王的怒气像草原上的野火，越烧越旺。它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兔子，这简直是在撕碎它的尊严。“就算它再狡猾，也还是只兔子！”它对着狼群低吼，“明天，我们把所有的洞口都堵上，看它往哪跑！”

那天晚上，雄鹰落在小白兔的洞口：“狼王要动真格的了，它带了所有狼，把这片草原围起来了。”

小白兔的耳朵耷拉下来，却还是昂着头：“我知道一条路，穿过黑松林，那边有新的草原。”

“黑松林里有沼泽，狼也会绕过去堵你。”雄鹰的目光掠过远处的黑影，“你听着，进了松林，往左边的陡坡跑，那里有块松动的石头，你撞开它，后面是条窄缝，狼钻不进去。”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狼群的嗥叫声就撕破了草原的宁静。小白兔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身后是狼王带着狼们的咆哮。它按照雄鹰说的路线跑，躲过了左边扑来的狼，跳过了右边的土沟，眼看就要冲进黑松林。

就在这时，狼王突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它显然早就预判了路线，庞大的身躯像块黑石头，挡住了所有去路。小白兔急转身，想往回跑，可其他的狼已经围了上来，形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圈。

雄鹰在天上盘旋，翅膀拍打着空气。它没有俯冲，只是发出一声长鸣。小白兔听见了，猛地往左边的陡坡冲——那是雄鹰说的最后一条路。可狼王比它更快，巨大的爪子一挥，就把它拍倒在地上。

小白兔的腿断了，再也跑不动了。它抬起头，看见狼王喷着白气的嘴，看见天上盘旋的雄鹰。它突然笑了，嘴角沾着草屑：“原来……还是改不了啊。”

狼王没再给它说话的机会，尖利的牙齿咬了下去。

风还在吹，草叶继续沙沙响。雄鹰在天上盘旋了三圈，然后展开翅膀，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走了。它没有参与厮杀，就像它说的，它只是在看更高的地方。草原的规则似乎没被打破，可不知为什么，从那天起，狼群再捕猎时，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天上，看看那些藏在草丛里的、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