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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蚀骨
辰时,谷中雾气未散,石室外的铜铃却忽然齐响,声音尖锐得像千万根针同时扎进耳膜。江澄在铃声中惊醒,掌心银线灼痛,仿佛有人正用烙铁顺着那道细痕往骨缝里灌铅。
“别动。”蓝曦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彻夜未眠的低哑。他单臂箍着江澄的腰,另一只手覆在江澄心口——那里,蛇形蛊印正一明一暗地闪烁,每一次亮起,江澄的肋骨便传来“咔”的轻响,像被无形的钳子生生掰开。
“它在长。”蓝曦臣的指腹摩挲着蛊印边缘,金瞳里映出细小的鳞纹,“蛊神在……往你心脏里扎根。”
江澄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后才意识到唇已被自己咬破。他反手抓住蓝曦臣的手腕,声音抖得不成调:“你呢?龙脉……”
话未说完,蓝曦臣忽然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江澄感到他贴在自己背上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冲撞。低头看去,蓝曦臣心口的金红脉络竟已蔓延至锁骨,像一张细密的网,而网的中心——那颗心脏——正以一种诡异的节奏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出“滴答”一声轻响,像血滴进深井。
“它在喝我的血。”蓝曦臣低笑,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公平得很,你的蛊吃我的心,我的龙……啃你的骨。”
话音未落,江澄忽然弓起背,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蛊神印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蛇信正顺着脊椎一路舔舐到脑髓。蓝曦臣立刻咬破自己舌尖,含住江澄的后颈将血渡过去。龙血入喉的瞬间,江澄的瞳孔猛地缩成银线,剧痛竟化作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经脉直冲入下腹,逼得他眼尾沁出泪来。
“别……这样……”他喘息着挣扎,却反被蓝曦臣翻身压进兽皮褥里。蓝曦臣的吻落在他汗湿的鬓角,声音低得近乎蛊惑:“忍一忍,第三次血潮来了。”
所谓血潮,是共生契最残忍的馈赠——每十二个时辰,龙血与蛊毒会在两人体内交替爆发一次,痛如剔骨,却又在巅峰时带来比死更强烈的欢愉。昨夜是第一次,蓝曦臣生生咬碎了半片竹简才没把江澄的肩膀咬穿;而现在……
江澄感到蓝曦臣的牙齿陷入自己颈侧,却不再是为了止痛。龙涎混着血滑过皮肤,所过之处竟泛起细密的金色纹路,像龙鳞正在皮下悄然生长。而他自己,手指已不受控地掐进蓝曦臣背脊,在蓝曦臣皮肤上留下五道血痕——伤口处渗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极细的银丝,像蛊虫吐出的线,将两人死死缠在一起。
“蓝曦臣……”江澄哭着喊他名字,声音破碎得不像自己的,“我会……杀了你……”
蓝曦臣用指腹抹开他眼角的泪,金瞳里映出江澄被情欲与痛苦双重折磨的扭曲表情,低低应了一声:“嗯,死在你手里,很好。”
第二日·裂隙
第三次血潮退去时,江澄已连指尖都抬不起来。他伏在蓝曦臣怀里,听着对方心跳渐渐平复,忽然感到一滴温热落在自己发间——是血,却不是他的。
“你……”江澄惊觉抬头,看见蓝曦臣唇角蜿蜒而下的血丝,颜色竟泛着诡异的青。蓝曦臣却只是用拇指抹去,笑得云淡风轻:“龙血被蛊毒染了,吐两口罢了。”
江澄指尖发抖。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罢了”——共生契的代价是双倍的,他的蛊神每吞噬一分龙气,蓝曦臣的龙脉便会被蛊毒侵蚀一寸。如今三日未过,蓝曦臣的瞳孔已出现银斑,那是龙魂被污染的前兆。
“停下吧。”江澄哑声道,“我去找大长老留下的解契卷轴……”
“没有解。”蓝曦臣打断他,声音温柔得残忍,“巫绛死前下了绝咒,共生契一旦缔结,除非一方魂灭,否则——”
话音未落,石室外忽然传来“轰”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抬头,看见东南方的崖壁竟裂开一道黑缝,灰白的雾气从缝中涌出,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死。
“那是……”江澄瞳孔骤缩,“万蛇窟的尸瘴?”
蓝曦臣脸色微变。巫绛虽死,但他以自身为祭布下的“尸瘴阵”仍在运转,三日后阵眼将彻底爆发,届时整个毒谷都会化为死地。而唯一能镇压阵眼的——
“是蛊神。”江澄喃喃,指尖抚上自己心口,“它要完全苏醒,需要……”
“需要龙魂为祭。”蓝曦臣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晚吟,你舍不得。”
江澄没有否认。他确实舍不得——共生契让他能清晰感知到蓝曦臣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次隐秘的渴望。要他亲手剜出这颗心脏,无异于自刎。
“还有别的办法。”他忽然抓住蓝曦臣手腕,眼中亮起决绝的光,“苗疆禁术里有‘移魂’一法,可将共生契转嫁到器物上……”
“代价是你的命魂。”蓝曦臣淡淡道,“我拒绝。”
江澄猛地挣开他,踉跄着扑向石室角落的铜箱——那里装着巫绛生前最珍视的“魂瓮”。蓝曦臣却比他更快,一把攥住江澄手腕将人拽回,声音终于染上怒意:“江晚吟!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江澄红着眼吼回去,“你死了,我还能活吗?”
蓝曦臣怔住。少年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毒谷初见——自己满身是伤,却死死护着怀里的竹笛,眼神凶狠得像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只是那时,自己护的是物件;现在,他护的是自己。
蓝曦臣忽然低头,额头抵着江澄的,声音低哑:“那就一起活。”
第三日·共生
尸瘴爆发的当夜,毒谷上空电闪雷鸣。江澄赤足站在崖顶,紫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背后蛇形虚影已凝成实体——蛊神彻底苏醒了。而蓝曦臣立于他身侧,金瞳中龙影翻腾,心口脉络亮得近乎透明。
“准备好了吗?”蓝曦臣问。
江澄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割开自己双腕。血珠被狂风卷上半空,竟凝成无数细小的银鳞,与蓝曦臣心口逸出的龙气交织成一张巨网,兜头罩向裂开的崖缝。
轰——
尸瘴与龙蛊相撞的瞬间,整个毒谷都在震颤。江澄感到蛊神发出一声尖啸,随即不受控地冲向崖缝——它要吞噬阵眼,却被龙气死死钳制。两股力量撕扯间,少年与皇子同时跪倒,十指相扣的掌心里,银线已勒进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蓝曦臣……”江澄咳出一口血,却笑了,“你看,我们连死都要一起。”
蓝曦臣用染血的指腹描摹他唇角,声音温柔:“那就,一起活。”
话音落下的瞬间,蛊神与龙影竟同时调转方向,呼啸着冲入两人交握的手。银线与金纹骤然融合,化作一道刺目的光柱冲天而起——
崖缝闭合,尸瘴散尽。
晨光破晓时,崖顶只剩相拥的两人。江澄腕间伤口已愈合,留下一道极淡的银痕;蓝曦臣心口脉络则化作金红图腾,像一条新生的龙,盘踞在少年留下的蛇形契纹上。
“晚吟。”蓝曦臣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毒谷活了。”
江澄抬眼,看见漫山遍野的枯木抽出新芽,蛇窟深处传来幼蛇破壳的轻响。他忽然想起巫绛临死前的诅咒——“龙蛊共生,必遭天谴”。
而此刻,晨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线与金纹交融处,开出一朵小小的、红白相间的花。
“天谴?”江澄轻声道,“让它来。”
蓝曦臣低笑,将他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新生的毒谷:“先问过我们。”
铜铃在风中轻响,像回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