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在凯尔希休息的时候，他们返回了巴别塔，并在医疗部做好了全身体检，巴别塔休息区的灯光柔和，凌晨这个时间段也不会有其他人来这个地方 。

　　特蕾西娅站起身，粉色的眼眸望向罗兰，里面没有了废墟中面对未知威胁时的紧迫和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柔和的光芒。

　　“噤默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平和的温度，打破了医疗区惯有的静谧:“……抱歉，我有点过激了。”

　　罗兰却没什么责备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理解:“面对未知，尤其是我这种……带着麻烦的未知，保持警惕和追问才是正确的选择……看来我的魂儿还是没从都市那个地方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清澈，甚至带来一些想听故事的心情:“我……想听听它的故事。一个完全不同于泰拉的文明，它的样子，它的人们，它如何运转，又如何……”她的语气中没有评判，只有对异域文明兴衰的好奇，像一个在篝火旁等待旅人讲述远方见闻的倾听者。

　　罗兰看着特蕾西娅眼中那份纯粹的好奇，微微一愣。预想中关于威胁、关于力量的追问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天真的求知欲。

　　“那可是个……在痛苦和绝望中活着的日子啊。”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带着自嘲，也带着面对深渊记忆的本能抗拒。他话锋一转，眼中那点疲惫似乎被一种奇特的、带着点恶作剧光芒取代：“复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有点……难为我了”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随后一旁啤酒就从他手中变出来:“口干舌燥的，总需要点东西润润嗓子……”

　　特蕾西娅的粉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奇，但很快被倾听故事的专注取代。

　　“现在，”罗兰拍了拍冰凉的罐身，发出轻微的声响:“想从哪儿听起？那个地方的‘鬼样子’？还是里面那些……挣扎求生的‘人’？”

　　“天空，”特蕾西娅毫不犹豫:“都市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罗兰的目光投向休息区冰冷的金属天花板，仿佛要将其灼穿。他又喝了一口冰啤酒，让那凉意压下翻涌的记忆。

　　他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讽刺:“对于我这种生活在后巷的人来说……奢侈品。大部分时候……是那种被烟囱熏得发黄、被巢的巨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永远蒙着一层油腻腻灰尘的……脏灰色。或许也只有巢中那些老爷才能看见吧”

　　“……巢和后巷，区别很大吗？”

　　罗兰又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更清醒地切割着回忆:“区别？后巷是地狱的前厅，巢……”他顿了顿，寻找着精准的措辞:“……是稍微贵一点的、装修好一点的牢房。”

　　“牢房？”特蕾西娅不解。

　　“没错，牢房。”罗兰肯定道，眼神锐利:“后巷的混乱和危险是赤裸裸的，刀子、血、背叛、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拼命，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但至少……你能闻到血腥味和垃圾的腐臭，能感觉到疼，能知道自己还他妈活着！”

　　“巢？高层互相餐食，拿着我们当成棋子在名为利益的棋盘上博弈……没什么区别……”

　　酒罐里的液体快见底了。罗兰脸上的疲惫在酒精和激烈的讲述下似乎被冲淡，但那份深植于骨髓的、对都市规则的厌恶更加鲜明。

　　“那些你提到过得‘奇点技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他们真的无所不能吗？”

　　“无所不能？”罗兰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将最后一点啤酒喝完:“W公司的跃迁技术，能把人像包裹一样瞬间扔到城市另一边，但在过程中要不老不死的等上个千万年，让那个T公司收取时间，然后在终点站，将一摊烂泥的乘客重新变回人” 他随手将空罐子捏扁，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奇迹’？在都市，那只是包装得好看点的灾难或者……昂贵的自杀方式。代价永远超出你的想象。”

　　特蕾西娅听得入神，罗兰话语中那份冰冷的现实感和对“奇迹”的彻底解构让她震撼。她刚想开口，也许是想问那个他避而不谈的“图书馆”，却见罗兰将捏扁的空罐子随手丢在旁边的回收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没了。”他指了指空罐子，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好了也就说这么多吧，马上要早上了，和那个小屁孩说好的，今早她醒来一定会见到的……我还是不习惯做约定”

　　“谢谢，”她真诚地轻声说，粉色眼眸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温暖而包容:“谢谢你让我‘看’到的这些……残酷却真实的碎片，噤默先生。愿你能在这片星空下，找到片刻安宁。”

　　罗兰那句“不习惯做约定”带着一丝自嘲，也像是对自己刚刚立下保证的提醒。他

　　“安宁……”他低声重复着特蕾西娅的祝福，嘴角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像是咀嚼着这个对他而言过于奢侈的词汇:“但愿吧。”

　　特蕾西娅没有立刻离开。她依旧坐在长椅上，粉色的眼眸望着罗兰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椅冰冷的金属扶手。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片土地孕育了罗兰这样复杂而强大的存在，却也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如此深的疲惫与疏离。那句“不习惯做约定”背后，是多少次希望落空、信任崩塌的伤痕？

而此刻，他拖着满身疲惫走向医疗部，走向那个他口中“小屁孩”的病房，仅仅是为了一个“说好的”承诺……这份笨拙的、甚至带着点自我强迫的履行

　　她站起身，也准备离开休息区。天快亮了，巴别塔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还有无数事务等待处理。